第188章
   
         
   
   
     任谁都不会想到, 陛下不带一兵一卒, 形影单只亲临边关营帐。
  黑甲军发现人影不对,想阻止时,为时已晚, “住手!”
  “铮!”战马速度不减, 仅仅是微偏身,箭与人擦肩而过, 稳稳接到手中,随后手腕一转,朝望台射去。
  黑甲军还没反应过来,那箭已经击穿新兵的胳膊,战马眨眼间停在台下, 滚沙散去,萧叙的身影露在视野中。
  黑甲军惊呼一声,“陛下!”
  新兵吓了个半死, 捂住流血的胳膊,紧忙从台上下去, 惊慌失措跪在马前, “陛下,小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萧叙淡漠扫他一眼,从旁掠过, “不识就挖了。”
  新兵双膝跪地,调转方向,“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黑甲军求情道:“陛下,他上瞭望台不过三日,这才酿成大祸。”
  萧叙闻声止步,“敌友不分?朕该问谁的责?你?”
  黑甲军:“他方从皇陵调来,营中许多事尚且不知。”
  萧叙:“皇陵?”
  “是……”
  萧叙摆手,居然松口,“罢了。把他调去其他地方。”
  新兵庆幸逃过一命,连连叩首,“谢、谢陛下……”
  贺三七寻着热闹从主帐出来,见到稀客,眉锋一挑,行了个礼,入了主帐才散漫起来,蹲一边从炭火里夹出两个红薯摆在盘子里,送到他面前,“宫里事务不忙?那帮老不死的可不好对付。”
  萧叙用筷子戳了戳烤得松软的红薯,“不好对付?”
  贺三七嬉皮笑脸道:“哦不对,以我哥的手段,有什么不好对付的,怕是那帮老狐狸自觉交出多年积蓄和官职保命。”
  “不过……陛下怎么大老远一个人来边关?”
  萧叙垂眸,手中筷子顿住,沉声道:“我来看她。”
  贺三七一头雾水,“看谁?”
  萧叙:“苏云青。”
  贺三七愣住。
  他们两个不是逢场作戏吗?
  心道不妙,皇陵一共派去三人打整,这么多月,他以为无需再守便将人都调了回来。
  萧叙:“派人买些火烛……”他欲言又止,沉默良久,“她不曾给我托梦……姑娘家喜欢什么……”
  贺三七:“她可不是寻常姑娘,况且她喜欢的东西,似乎无人知晓。”
  萧叙长睫刷下,默然说道:“她喜欢花糕、喜欢甜酒、喜欢红色小裙子,还……喜欢我。”
  贺三七捏了捏眉心,如此他倒是想起来了,其他的她是真爱不释手,喜欢他哥恐怕有些悬。
  “我派人去准备,纸钱要烧些吗?我让人一起买来。”
  萧叙:“她喜欢金子。”
  “嗯?”贺三七不明所以,眨巴两下眼,“陵墓不是给她备了不少,这辈子、下辈子,她都用不完了。”
  萧叙:“把金子融了,给她烧去,那些死人钱她不喜欢。”
  “…………”
  中邪了,千里迢迢赶来,就为了给她烧点祭品?她还没托梦。
  东备西备,给陵墓里两个人凑了满满当当三板车。
  要烧的东西太多,他们索性在陵墓外架起巨大的火架,点燃烽火般壮观的火焰。
  火焰搅动沙尘,萧叙披散在肩的发,拂过拎起的红裙,飘舞的裙摆划过眼底,她身着红裙活泼的身影重新在眼前浮现……
  他放眼看去,迟迟未能收回目光。忽然旋转的风沙卷动大火,燃烧裙摆,美艳炽热的红裙,在屹立沉稳的将军手中与火交织翩翩起舞。
  板车上的祭品烧的差不多了,还剩几坛甜酒。
  贺三七:“要一起烧了吗?”
  萧叙松开手,目光追随飞在半空卷入火暴中的红裙,“不必,我进去看看她。”
  陵墓无人打搅,当初点燃的灯已然熄灭,里面只剩一片黑暗,他没点太亮堂的灯,两盏昏暗的暖灯孤寂立在他身边,他命所有人退出陵墓,独自一人坐靠在她的棺边,倒了两杯酒,一杯摆给她。
  他起初后脑抵靠在棺边,安静独饮,一杯又一杯酒灌喉。
  片刻后,许是酒劲上头,模糊的灯烛在深邃的眼眸跳动,晃得眼眶泛起湿润。
  他声音沙哑轻唤她的名字,“苏瑶……我很想你。”
  他其实不太明白自己对苏云青的感情……所有的一切都是利用,是利用而已。他在最开始很坚定自己的想法,可那想法在日渐相处中变得模糊不清。他只能反过来,一遍遍在心里冷静告诉自己他们是逢场作戏。
  一次又一次的越界,一道又一道的鞭罚。
  他不得不承认,他贪恋她……贪恋得到她的所有。
  可那场逢场作戏,她始终理智清醒,毫不犹豫一跃而下去赴死。
  她宁愿死,也不愿再靠近他,走得那样决绝。
  “苏云青,你……可曾爱过我……”
  “……”
  寂静的陵墓里,只能听见他细微的回声。阴影笼罩低垂脑袋的人,曾经几时,那样步步为营、高高在上的人,竟会被一个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困住,纠结多时只想得个答案,但她不会再回答他了……
  醉醺醺的酒意,放大心底的空荡,他闷声道:“……我想我是……爱你的……”
  “你冷血无情,你的心是铁打的……”
  “……我……不信……你不爱我……”
  不爱他怎么会救他,肯定不是因为他们是对逃命鸳鸯。
  ……鸳鸯……
  不爱他不会给他做醉仙糕,她虽然做饭难吃,但醉仙糕做的比春花阁好吃多了。
  若是不爱他,不会为他量身做衣,不会为日日为他煲汤。
  可是她想杀他,可是想杀他的人多了,多一个少一个有什么关系,他想要的一切,背负的仇恨,他复仇了。
  “李淮说,他想让顾家小姐做皇后。其实……我也想让你做皇后……我也失言了吗?可我们……连誓言都没有……”
  “你不爱我……一点都不喜欢我……不对,你是喜欢我的……很喜欢我……”
  他只有把自己藏在这样幽暗无人的环境下,才会失态,才会放纵被情绪左右理智。
  萧叙迷迷糊糊醉了酒,嘀嘀咕咕说的什么,连自己都不清醒。
  记忆里,她的尸体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大夫换了一批又一批,对他全是无奈摇头,全是无能为力,求他饶恕,没人能救她,她在他怀里死去……
  “苏瑶……”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我想看看你……”
  两坛酒入肚,整个人像丢进火炉里,灼烧难耐。他晃晃悠悠撑着棺盖,一个没站稳,手往前一推,棺盖开了。
  “啪嗒——!”酒杯滑落,砸在她的那杯酒上,两只杯子在他脚边砸开。
  他半扑在棺椁,墨发从后滑至肩前,呆滞。
  棺里!空空如也!没有尸体,没有白骨,没有她存在过的痕迹!那纸他送上的婚书被丢在一边。
  他的夫人被人偷了?!
  “来人!!!”
  黑压压的黑甲军跪满整个陵墓,婚书气愤丢在总人面前。
  萧叙怒火中烧,呵斥一声,“谁守的陵!”
  扶着胳膊的新兵,颤颤巍巍跪爬到他脚边,“陛、陛下……是小人……”
  “人呢?!”
  新兵瞄了眼棺椁,“无、无人潜入过陵墓……”
  萧叙抄起酒坛猛然对着新兵脑袋砸去,“朕要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现在告诉朕,她诈尸了不成?!”
  底下一群黑甲军大气不敢喘,一个个闷头不语。
  连贺三七都被这一举动吓了一跳,面色紧绷观察空无一物的棺椁,又将目光挪向写有萧宴山几字的婚书。
  新兵摔倒在地,脑袋嗡嗡作响,顶着一头血酒,伏地哆嗦,抖成筛子,“小人……小人真的不知。”
  “废物!”萧叙一脚踹在他脑袋,把人踢出去,踹起酒坛碎片,射穿新兵喉咙,新兵瞬间断气,血流满地。
  他阴沉回头,眼眶猩红湿润未退,“下一个,告诉朕,人在哪!”
  贺三七:“陪葬的金银数量不对,被动过。”他指腹划过梳妆台,一同消失的还有那柄弯月匕首。
  萧叙半眯的眸子闪过一抹狠戾的光,“盗墓?”
  贺三七摇头,“应该不是,数额不大。况且皇陵隐蔽,黄沙掩盖,很难发现入口。”
  萧叙:“看守点在何处?”
  贺三七欲言又止,“这事……是我做的不对。为防止他人发现陵墓,看守点设置较远,但能看清陵墓位入口,三人轮番巡视,按理不会事。就是……夜里风沙若大,视野难免受阻……”
  萧叙大步往主卧去,他目光环视一圈,所有东西都没动过,唯一衣橱有打开过的痕迹。打开衣橱一瞧,她的衣裳少了几件厚实的冬衣。她的衣裳,是他亲手整理,什么样式什么纹路,少了哪几件,他一清二楚!
  少的正是那几件最素的素衣。盗墓人难道不该盗最华丽的金丝绣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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