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沈文琅锐利的目光一寸寸刮过高途狼狈不堪的脸,“肠胃炎还没好利索?”,他开口,语调比预想中还要冷硬,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审视和一丝不易捕捉的试探。
  高途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像受惊的鹿,飞快地低下头,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哗哗作响,他掬起水胡乱泼在脸上,水珠顺着他尖削的下颌不断滴落,试图洗去那份狼狈,也避开镜中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
  “嗯…老毛病了。”回答含糊不清,还有着浓重的鼻音。
  水流声戛然而止,狭小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气息,丝丝缕缕地钻进沈文琅的鼻腔。
  是高途身上散发出来的。
  ……
  这本该是个恶劣的玩笑,试图驱散他自己心头那点荒谬的疑虑,也缓解这令人不适的气氛。
  然而,这句话落在高途耳中,无异于一道惊雷。
  猛地抬起头,瞳孔因极致的惊惧骤然缩紧,整个人像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了一下,“不是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不自然。
  ……
  沈文琅的眉头拧得更紧,高途这过激的反应…
  “我当然知道你是beta,”沈文琅逼近一步,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第30章 不能再欠沈文琅了
  高途急促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惊惶被压成浓重的疲惫,只剩近乎绝望的平静。
  “抱歉,沈总,”高途扯动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最近太累了。”
  他生硬地转移话题,声音依旧沙哑,“沈总怎么在医院?”
  本下意识想说“关你什么事”,可看着高途这副风吹就倒、连眼神都失了焦点的样子,那句刻薄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竟变成了一个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名字,“花咏病了,来看望。”
  话一出口,沈文琅自己都怔了一下。
  好好的,他提花咏干嘛?
  高途眼中飞快掠过一丝刺痛,像被针扎,随即被垂下的眼睫掩住,“花秘书啊…”
  声音轻得像叹息,嘴角勾起一个极其苦涩的弧度,那弧度里似乎包含了太多沈文琅看不懂的情绪,“那就…祝花秘书早日康复。”
  高途侧身,试图从沈文琅与墙壁之间那狭窄的缝隙挤过去,动作带着一种急于逃离的仓皇。然而,沈文琅的手臂却像有自我意识般猛地抬起,铁钳般精准地扣住了高途的手腕!
  瘦削的仿佛直接捏住了骨头,这人,比自己看到的,还要薄。
  “你…”沈文琅开口,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他想问高途为什么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为什么自己给他发消息不回复,为什么这段时间像人间蒸发一样避开自己。
  但最终,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化作了一句生硬、别扭的关心,“有困难,可以找我帮忙。”
  沈文琅倨傲惯了,就连关心,说的也像是施舍。
  高途的身体明显僵住,他缓慢地抬起眼,看向沈文琅。那双总是盛着温和顺从的眼睛里,此刻却是一片沉寂的死水,翻涌着疲惫、自嘲,还有一丝沈文琅读不懂的决绝。
  高途嘴角那抹苦涩的弧度加深了,近乎无声地低语,“我很好。”,轻轻地却坚定地,一根一根掰开沈文琅紧扣的手指,那冰凉的触感让沈文琅指尖一麻。
  “真的…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力,“多谢沈总关心。”
  话音未落,高途已挣脱了桎梏,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背影在空旷的走廊灯光下,单薄得如同一张被揉皱又勉强展开的纸,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他彻底吹散,不留痕迹。
  沈文琅僵立在原地,那只抓过高途的手还悬在半空,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对方腕骨硌人的冰凉和皮肤下细微的脉搏跳动。
  高途刚才拒绝了他。
  从他认识高途的第一天起,无论他的要求多么无理,他的“帮助”多么带有俯视的意味,高途总是默默承受,从未有过半分违逆。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顺从,是沈文琅习以为常的背景音,如今却第一次被清晰、坚决地打破。
  沈文琅一阵眩晕,前所未有的恐慌从脚底窜上头顶,他忽然无比清楚的认识到,高途不是闹脾气,他是真的要走了,彻底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
  看着高途强撑着挺直背脊,像寒风中宁折不弯的竹,眼神里再无温顺包容,甚至没有了愤怒,只剩死寂般的疏离决绝,沈文琅脑子一片轰鸣。
  冰冷的眼神、毫不留情的嘲讽,像盆带冰碴的冷水,浇灭了他心底刚升起的冲动与恐慌。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恐慌和难堪瞬间转化成的种自毁式的愤怒。
  “好!好得很!”
  沈文琅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情绪,挺直背脊,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冷硬的石头,试图重新戴上那副高高在上的面具,声音因深层的不安而微微发颤,
  “是我多管闲事!爱要不要!”
  沈文琅几乎是吼出最后四字,带着色厉内荏的尖锐。说完,他看也不看高途,转身就走,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脚步又急又重,砸在走廊上,朝着电梯狂奔而去。
  ————————————
  高途几乎是撞开了病房门,后背重重抵在冰凉的门板上,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哥?”病床上的高晴立刻坐直了身体,小脸上写满担忧,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属于强大alpha的、极具压迫感的信息素让她本能地感到不安。
  高途咬紧牙关,把痛呼咽回喉咙,强迫自己站直,脸上努力挤出一点笑意,走向妹妹的床边。“没事,就是有点累。”,声音虚弱得几乎只剩气音。
  高晴的目光紧紧锁在哥哥惨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上,手用力握住对方冰凉颤抖的手指,声音压低,“哥,你真的想好了吗?”
  高途浑身一颤,仿佛被戳中了最深的秘密和痛处。
  “小晴,”高途打断妹妹,声音疲惫却异常清晰,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高晴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疼惜,将他飘远的思绪猛地拽回,“哥,你哭了?”
  高途这才惊觉脸颊一片冰凉,他抬手,用袖子胡乱抹去不知何时滚落的泪水,指节用力得泛白。“没有,”他矢口否认,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睛…有点不舒服。”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沉重得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然后转过头,无比认真地看着妹妹,“小晴,等你出院,我们就搬家,离开这里,回老家,好不好?”
  高晴没有丝毫犹豫,张开瘦弱的双臂紧紧抱住哥哥冰凉颤抖的身体,小脸埋在他带着鼠尾草气味的衣服里。“好!”她的声音闷闷的,却异常坚定,“去哪里都好,只要和哥哥在一起!”
  高途紧紧回抱住妹妹,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头发,眼眶灼热。
  以后的路无论多难走,都要自己独自一个人走了,如今决定离开,就必须将所有的牵连,一丝一缕,彻底斩断。
  高途在心里,无声地立下誓言:不能再欠沈文琅任何东西了。
  第31章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沈文琅把自己陷在宽大的黑色真皮沙发里,像一尊被遗弃的雕像。
  他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从医院回来,他就一头扎进了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里。高途那个冰冷的眼神,还有花咏给的有关于盛少游的那个惊天信息。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疯狂回旋,像一群失控的毒蜂,嗡嗡作响,反复蜇刺着他紧绷的神经。
  沈文琅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昂贵的发胶早已失去了定型作用,几缕发丝狼狈地垂落在额前。
  高途的抗拒和冷漠,自己的口不择言,后悔和恐慌让沈文琅现在抓心挠肝。他需要做点什么,来打破这令人发疯的死寂,来证明他并非毫无办法。
  要不就问问花咏?问问有什么办法可以把高途找回来?
  他妈的,花咏那个小疯子到底为什么能够脸皮这么厚?他都不要面子的吗?
  沈文琅猛地坐直身体,一把抓过被随意丢在沙发角落的手机,屏幕冰冷的反光映着他眼底的赤红,指尖带着病急乱投医的力道,重重戳在花咏的名字上。
  “嘟——嘟——”
  忙音。挂断。
  再拨。忙音。
  再挂断。
  沈文琅不管不顾,执着地一遍遍按下重拨键,直到听筒里终于不再是忙音,传来一声压抑着情绪和音调的男声,
  “什么事?”
  那声音带着刚被惊醒的低气压,更裹着一层显而易见的寒霜。花咏此刻的忍耐已经到了临界点。
  “你早上不是说要帮我挽回高途吗?”沈文琅的声音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的急切,“说吧!到底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