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不远 第48节
要把这些算清楚未免太不体面，姚远不会去算，更轮不到商珂来算，商珂不多说，一两句话表明态度。
商珂没什么要劝姚远的，姚远有资本做选择，退出已经是成全，只能劝陈若虚放弃。
陈若虚说：“姚远想拜访商董事长。”
商珂：“……”
广播在催促登机，谢哲西在京州等他，商珂上了飞机还是觉得这事很别扭，李群飞说想见姚远，他不想给姚远压力没答应，绕了一大圈姚远要见商董事长。
他当然知道姚远开口请商董事长帮忙和陈若虚开口请商董事长帮忙的区别，他觉得这也太生分了，早知道这样他不如直接邀请姚远去深圳。
现在李群飞不在国内，姚远先见了商董事长，李群飞知道要怪他不会办事，他忽然又想到姚远绕这么大一圈是没打算以他女朋友的身份拜访商董事长。
商珂还是按原计划先去京州，先给叶道生发了个信息，让他来有空来南江，再给姚远发短信先去一趟京州再去深圳找她。
第61章 京州
到了京州谢哲西来接机， 他说：“至于吗？京州的事你找我。”
商董事长京州出生长大，80年代到深圳创业，商珂是典型的深二代， 也就逢年过节去京州， 在京州的人脉资源远不如谢哲西，谢哲西开口邀请，说有个医疗器械的项目请他帮忙看看。
谢哲西说：“去了就知道。”
两人上了车， 车往经济开发区开。
车窗外掠过绿化带， 商珂想起来一件事，“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三个骑车从公园楼梯上冲下来， 王骞没刹住车冲到绿化带撞到树上，额头上缝了两针。”
谢哲西有那么点心虚没忍住就直说了， “这次找你来就是王骞的事。”
商珂：“……”
商珂在来之前就猜到了谢哲西请他来干嘛，他没说破， 不是王骞的事也不值得他跑一趟。
车子一路开进工业园区， 商珂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王骞。
商珂和王骞多年没联系，小时候的王骞腼腆沉默有一些奇思妙想， 月亮为什么会追着我，云为什么有这么多形状， 两个人讨论起来没完。
到了初中搞物理竞赛， 京州中学的物理实验室条件不行，王骞暑假来深圳做实验， 和商珂同吃同住，约好一起读物理专业， 商珂放弃了，王骞一路到博士都是物理专业，大学开始商珂在美国王骞在英国， 加上父辈的恩怨断了联系。
两个人下车，王骞迎上来伸出手，商珂也伸出手。
王骞说：“路上辛苦，欢迎。”
商珂说：“还好，久等。”
谢哲西不耐烦这些：“走走，进去说。”
王骞带商珂和谢哲西在厂房转了转，雅美光电两层厂房，两条产品线，大众农作物色选机和医学影像设备，一楼大众农作物色选机，二楼是医学影像设备*。
车间里有大量在加工的设备，屏幕上滚动着生产计划和状态，车间的辅助生产架上有序的排放着各种生产工具和辅料，设备都是人工安装和调试，一台设备三人安装，四人调试，商珂粗略看了下车间有上百台设备并行生产。
出了车间王骞带他们去一楼右手边办公室，办公室的会议桌上堆着大量文件资料，给商珂和谢哲西倒了茶，“有点乱，律师刚走。”
谢哲西说：“你这边怎么样？我看工厂在生产的设备不少。”
王骞在对面坐下苦笑：“是不少，让利渠道换来的支持，资金周转压力全在雅美光电，父亲在的时候渠道预付100%才发货，现在我接手渠道预付50%就能发货。”
这算能说出口的，不能说出口的是雅美光电每年的利润被迫分红，京州市能贷款的银行贷款了个遍，也只堪堪够维持目前的局面，投入研发的资金始终不足。
王骞从来没想过会接手雅美光电，自从接手了雅美光电只能说更佩服老一辈人吃苦耐劳的精神，工厂太苦了，王骞没有经验。
刚接手内忧外患，公司里的老人不听指挥，渠道商观望不作为，外有大股东查理士虎视眈眈，不仅强制雅美光电分红，还在打官司争夺经营权。
王骞用雷霆手段和钱撑起来目前局面，依然有很多力不从心，供应链的拖延和低质量交付，有浑水摸鱼的也有看他年轻占便宜，雅美光电打官司的事情曝光后也有客户拒绝再下订单，有些事情能解决，有些事情能拖延，还有些事情根本没办法解决。
谢哲西问：“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王骞说：“雅美光电的经营权我不会放，只不过现在我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谢哲西看向商珂，商珂喝了一口茶，谢哲西又看向王骞，王骞不是不知道谢哲西请商珂来的意思，更不是低不下这个头。
而是这件事情不是出钱那么简单，雅美光电和大股东查理士争夺企业经营权，雅美光电的做法违反现代企业的契约精神，谁出钱谁背负骂名，王骞不可能开这个口。
商珂没接话而是问：“王叔叔出车祸是意外吗？”
王骞斟酌措辞：“我父亲雨夜高速上开车冲出护栏侧翻坠入水库窒息身亡，事后车子打捞上来查过没有被动手脚的痕迹，当天的视频记录也显示单车事故，警方判断疲劳驾驶操作失误，事发前不久我们打过一个视频电话，我父亲当时心理压力很大失眠严重，我劝他请个司机，他坚持自己开车。”
王骞父亲王守拙和查理士争夺雅美光电经营权从王守拙生前开始，事发前的那个电话王守拙说时常感觉有人跟踪自己。
期间查理士扶持竞争对手恶意降价抢占市场，收买了一些人，王守拙天天被请去开各种审查消防会议。
王守拙一边顶住压力一边寻求司法帮助，坚决曝光查理士的恶意排挤侵权行为，又为企业业绩连续下滑殚精竭虑，心理上的压力加上先天性糖尿病，出差路上疲劳驾驶半夜车祸身亡，王骞只好博士生在读退学回来接手企业。
王守拙去世情况商珂不清楚，商建华和王守拙早年恩怨不来往，谢哲西在京州帮着操办，王守拙和查理士争夺经营权这事在当地行业圈子里人尽皆知，毁誉参半。
谢哲西不懂实业，也不懂为什么王守拙非要争这个经营权，更不懂王骞一心搞物理为什么要退学回来接着争。
谢哲西问：“王叔叔当年为什么把雅美光电的股权大比例卖给查理士？”
王骞看向商珂，这事涉及到长辈的恩怨，还有一些很隐私的事情，有些事情他也是在清理王守拙遗物之后慢慢梳理出来。
商珂说：“我也想知道。”
王骞重新给商珂和谢哲西倒了茶，这事说来话长，雅美光电起家产品农作物色选机，核心技术x射线成像，这种技术应用在医疗器械领域的产品是医学影像设备。
安影医疗当时计划研发医学影像设备，商建华找到王守拙想收购雅美光电，这事谈到一半王守拙舍不得放弃经营多年的雅美光电，既然两者核心技术兼容，干脆转换赛道开始做医学影像设备。
彼时京州地方多次努力让安影医疗回地方发展，商建华各方面考虑没有答应，这也为后来的事情埋下隐患。
雅美光电做医学影像设备很顺利，天时地利人和，发展很快。有一年商建华回老家，王守拙联合地方上领导和有威望的企业家，其中包括谢哲西的父亲谢松涛，逼着商建华当众承诺不再进入医学影像产品领域。
商建华被摆了一道，却也信守承诺，安影医疗器械产品版图一再扩大，始终没有医学影像和放疗产品，这是商建华对京州地方的诚意和态度。
雅美光电产品进入市场顺利，到底是全新的行业领域，意外关联几起医疗事故，雅美光电品牌美誉度出现严重问题，现金流断裂，当年本地资本市场远不如现在活跃，外资在金融市场更为成熟。
而在当时的医学影像领域，主流中高端医疗器械绝大部分来自国外发达国家，雅美光电的产品是国内为数不多有能力冲击国外产品的民族品牌。
王守拙逼迫商建华的事情做得不地道，雅美光电做得不错，在京州带动了医疗器械行业的发展，这是在深圳的安影医疗没有做到的事情。
王守拙要融资，却不想接受外资，找到商建华，商建华没有理会王守拙，要挫一挫王守拙的锐气也是以牙还牙的意思，商建华做人的原则向来是我可以给你不能要，企业做到这么大就没有软骨头。
医学影像巨头查理士找了王守拙几次，王守拙都没同意，找了一家日本投资公司卖了小部分股权，这笔钱还是没让企业正向周转起来，最后还是卖了一部分股权给查理士，但两次股权都没有王守拙控股占比高。
直到后来查理士收购了那家日本投资公司，股权的权重占比超过了王守拙，开始了雅美光电经营权的抢夺。
查理士要收购王守拙手里的股权，王守拙坚决不同意，查理士把王守拙告上了法庭，两边开始了漫长的仲裁和官司。
王守拙指责查理士设下陷阱恶意收购，侵吞民族品牌，官司打了一场又一场，两边僵持不下。
王骞收拾父亲的遗物发现王守拙对出售股权给外资这件事情非常后悔，可以说是平生的一大遗憾，王骞理解父亲生前对雅美光电经营权的坚守和斗争，王骞接手雅美光电之后从来没有想过放弃经营权。
听到这里谢哲西看着王骞，哥们太不容易了。
这一聊从傍晚聊到了深夜，王骞看了眼时间站起来说：“走吧，吃饭去。”
谢哲西没动说：“吃什么饭，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请商珂过来吗？”
王骞说：“我不缺钱。”
谢哲西说：“你都穷成啥样了，还不缺钱。”
查理士不让雅美光电的分红投入再运营，王骞只好把名下的房产大部分变卖用来支持雅美光电的研发投入，这些钱对一个企业来说杯水车薪，京州地方上能借的钱借了个遍。
商珂站起来说：“先吃饭去。”
商珂既然来了就不会浪费时间，至于怎么帮帮到什么程度要看王骞，如果王骞来和商珂称兄道弟，商珂会看在旧日情义无偿捐赠一笔钱，如果为当年的事情道歉阐明利弊邀请商珂注资，商珂会把王骞当投资对象评估。
只不过王骞什么都没做，商珂也不会这么做。
这一片都是工业厂区，厂区大部分两班倒，走出来有一条小吃街，随便找了一家烧烤摊。
烧烤摊在一个十字路口，冬天冷，支着塑料透明大棚，这边离雅美光电不远，来吃烧烤的很多都是附近工厂的人认识王骞，不时过来打个招呼，敬一杯酒。
说起小时候的事情，王骞和商珂都想搞物理结果一个也没搞成，谢哲西说：“商珂，你当年为什么突然不学物理？”
商珂轻描淡写地说：“没意思。”
王骞心情苦闷，见到多年不见的兄弟没克制，喝多了两眼发直，很安静，谢哲西去洗手间。
商珂从裤兜掏出手机看时间等王骞稍微醒一醒酒送他回去，打开微信，点开姚远的头像，姚远还没回信息。
他只好发了一条：“在干嘛？”
姚远：“在等你。”
商珂看着这条信息，心脏有细小的电流经过，差点没拿住手机，不是，这是姚远发的信息吗？总觉得这不是他认识的姚远，他马上拨出去一个视频。
第62章 我们深圳见
姚远已经在深圳两天， 距离吴作清约好的时间还有两天，姚远和周洲一起看现场遇到的问题，心里盘算着商珂什么时候到深圳， 最好在见吴作清之前， 先把情况和商珂同步再请商董事长帮忙，刚从车间出来看到商珂的信息，她就回了那条信息。
接着收到商珂发过来的视频， 她点了接听， 商珂那边环境很嘈杂，背后是个小街口， 各种各样的小吃摊，烟火气十足，
姚远说：“在外面吃夜宵？”
商珂说：“跟两个朋友在吃烧烤，马上回去了。”
视频里能看到商珂面前的盘子很干净， 基本没吃， 姚远要说什么，屏幕里出现谢哲西的脸。
谢哲西上次吃饭匆匆见过姚远一面， 这么多年商珂身边总算出现女人，还为人追到南江去， 这可太稀奇了。
谢哲西很热情， 很自来熟，凑过来， “你好，姚远， 欢迎再来上海吃饭，没空的话请我去南江吃饭也行。”
姚远心想这也太热情了，用了几秒钟想起来这张脸的名字， 还想到点别的，她说：“我在旧金山看过你的作品。”
谢哲西听到姚远看到过他的作品，顿时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谢哲西回国后从京州到上海，已经很久没讨论艺术，他现在是一厨子，身边的人不是搞实业就是搞金融。
姚远看起来就是那种高智冷感，没多少文艺浪漫细菌的女人，没想到还看过他的作品，这太让人意外了，他说：“看过哪个？”
姚远说：“坤利亚举办的主题是科技与艺术群展上的作品‘存在与虚无’。”
姚远正常情况下不会去看艺术展，一年前波光科技要在硅谷设办事处，找了个在硅谷创业的师兄了解情况，师兄说刚好有两张艺术展的票，约她边看展边聊。
看到这幅作品，师兄说这个艺术家他很喜欢，探讨存在的形式和边界，她没想到艺术的展现形式已经丰富到这种程度，先是一副画大面积彩色泡泡，泡泡用光影展示在空间里，似真似幻，而后消失在对面的电子屏幕里，屏幕上打出一行字消失还是存在，末尾有谢哲西的名字，作品下面有艺术家简介带照片。
这幅存在主义作品也是谢哲西最得意的作品之一，他来了兴趣说：“你觉得怎么样？”
商珂头回和姚远视频，被谢哲西拦在这里说个没完，他的耐心很有限，打断对话，“我觉得不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