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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不远 第21节

  姚远问:“打算怎么动?”
  陈若虚看着姚远:“你有什么建议?”
  姚远说:“丁贺尧人事经验丰富又是本地人,过去三年在公司的人事招聘薪酬体系建设上作出过重大贡献, 对接工商检法消防的工作也承担了不少。”
  陈若虚说:“那就调岗。”
  姚远说:“还有什么岗位可以调?”
  陈若虚说:“你找他聊一聊。”
  姚远懂了,陈若虚不是在征询她的意见,而是在通知她, 要调丁贺尧去姚远的战略部。
  姚远不认同:“丁贺尧的能力在战略部发挥不出来,我们在sola供应链迟早会有竞争对手,x2y方案我们重新设计也还有时间,邵泽文那边怎么处理我们再想办法。”
  陈若虚说:“这件事情开了个非常坏的头,丁贺尧必须要动。”
  姚远下意识的双手抱胸,身体后仰和陈若虚拉开距离,沉默着没说话。
  陈若虚观察到姚远的动作,目光闪过一丝戾气,他并不认为姚远真正有资格和他讨论这些,姚远不合时宜的理想主义已经让波光科技错失太多商业机会。
  他略作思考说:“姚远,或许,你可以考虑进入人生的另一个阶段。”
  姚远抬头看向陈若虚的眼睛,不明白陈若虚说的人生另一个阶段是什么意思。她强大的神经元经过计算和分析还是反馈出一种可能性,姚远的审慎已经变成了戒备,开口道:“你想说什么?”
  陈若虚看着眼前的姚远,明明两个人合作六年,应该很熟悉,实际上也很熟悉,却仍然觉得陌生,眼神看得很远,穿过了眼前的姚远,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姚远。
  夏末初秋的a大校园,天气依然炎热,陈若虚打完一场球满身大汗在超市买水。
  站在超市门口等室友看到计算机社团招新展位前站着一个新生,穿一条白色带淡绿条纹的裙子,扎着一个高马尾,像栀子花的花骨朵,将开未开,青涩稚嫩到感觉比周围人群小不少。
  室友出来他也很快走开,这件事情水过无痕。
  大四开始他已经在美科兴远实习,每天的时间都不够用,白天在流水线上穿着无尘服当操作工,晚上在研发部门做实验还要写论文,那天回来跟导师圈定论文题目,结束后和室友打了一场球,又匆忙回到美科兴远。
  后来在计算机社团看到那张他和姚远站在计算机社团展位前的照片才知道他那天看到的是姚远,照片和留存在大脑深处的记忆重合,细节非常清晰。
  知道姚远的年龄就不奇怪第一次见面的记忆还保留着,当时的姚远看起来不像大学生,她的同龄人都还在读高中,陈若虚的感觉没有出错。
  第二次见到姚远是在超算模拟赛上,好歹像个大学生了,坐在电脑前手速非常快,盯着电脑眼睛一眨不眨,做起事情来旁若无人,旁边人跟她说话,她的反应又很慢,半天才回一个哦。
  彼时他同父异母的大哥陈嘉和已经在美科兴远担任总裁特别助理,陈嘉和舅舅汪益恒管理着美科兴远生产制造,他在美科兴远只是打杂。
  陈嘉和不仅姓陈,他的名字里带着嘉,嘉是这一代陈家人的族谱行辈用字,陈若虚没有嘉因为他不上族谱,他出生的时候,方菲还没有嫁给陈中望。
  研究生阶段在一线实习打杂机缘巧合发现工厂数据大规模作假,他跟踪各个生产环节,从工厂带走一批产品拿到第三方检测,作了详细的数据分析汇总报告给陈中望。
  陈中望翻开报告,看到批次号和数据结论,一句话没说,把报告砸在陈若虚脸上,连说了三个好字。
  马上拨内线给秘书让秘书去处理报告落款的第三方检测机构,销毁数据封锁消息,又吩咐这批产品出厂经手签字审核的人全部辞退。
  在陈中望做这些动作的时候陈若虚已经反应过来,他看得出来,怎么会没有人看得出来,既然看得出来为什么没有人说,不是他有多高明,而是高明的人都选择了沉默。
  这根本不是需要被解决的问题而是一套游离在规则之外的利益链,从客户到供应链恐怕都牵涉其中,明面需求和方案是一套规则和要求,实际交付和验收又是另外一套规则,中间的利益自有分配方式。这是陈若虚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触碰到商业社会的灰色地带。
  行业内的潜规则多少人的利益涉及其中,只要企业的经营风险和利润点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陈嘉和和汪益恒维持得住局面,陈中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违背人性又没有收益的事没必要做。
  陈若虚把这些翻到明面上来,不管目的是什么,陈中望第一时间把这件事情控制在美科兴远范围之内。
  陈中望也知道陈若虚没有这个能力聚拢一帮游离在核心利益之外的人进行争权夺利,更大可能是这帮没分配到利益的人利用陈若虚这个愣头青做这个出头鸟搅浑水。
  陈中望处理完这些才沉着脸拍着桌子训陈若虚:“自作聪明,你想干什么?”
  陈若虚捡起报告折在手上沉声说:“想做工业检测设备,未来是大数据时代,数据就是一切。”
  听完陈若虚的说法,陈中望看了好一会儿陈若虚,他对陈若虚说实话没寄予任何希望,方菲让他进美科兴远,陈中望由着方菲,就放在基层搓磨他,放任他。
  陈若虚这么快能发现工厂数据上的猫腻他不算意外,这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思维缜密智商优秀的工程师应有的素养,但陈若虚说出这一番要求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陈若虚手上拿着这份数据实际情况什么也做不了,除了给自己招来祸端,陈若虚参与不了利益分配,改变不了利益分配格局,现在入局只能当枪使。
  陈若虚能另辟蹊径,意识到检测和数据的重要性,干脆重启赛道,主动退一步,也不退远,旁观美科兴远,这份不管是魄力眼界还是临场应变的急智都让他刮目相看。
  检测这个细分领域对美科兴远来说体量太小了,陈若虚既然有这份才能就让他进入美科兴远的核心层,未必是坏事,优胜劣汰自然法则,如果陈若虚真能在美科兴远站稳位置,那是他的能耐,陈中望给他这个机会。
  工业检测设备这件事情就这样搁置,直到陈若虚在美科兴远逐渐站稳脚跟,彼时的利益链已经被打破重新分配,陈若虚开始整顿工厂数据的粗糙和失真,生产加工的浪费,产品的研发设计和生产脱节情况。
  他找到侯君鹏教授,侯教授带他去了实验室,实验室里搭载了一个小型简易的光学平台,这是他第三次见到姚远,他看着姚远有一种看着她长大的长辈心态。
  姚远低着头弯着腰,穿着一套工装,手里拿着一个内六角扳手在调节光源安装的角度,侯教授介绍两个人认识。
  姚远话很少,给人的感觉光华内敛,温和坚定,带着清冷的书卷气,陈若虚看了她写得代码,逻辑太干净了,有一种简洁到极致的美感。
  陈若虚说明来意,姚远说要回去考虑,后来给了答复决定出来创业,陈若虚出了钱,关键时刻给了一些资源,波光科技的产品线和业务姚远全权负责,那几年他忙着在美科兴远收拢权力重新分配利益,完成智能工厂的升级改造,寻找新的增长点。
  波光科技前三年发展得算顺利,姚远专业能力强,亚像素模拟算法在国内设备中独树一帜,又出过一本图像处理的专业书籍来提高业界声望。
  陈中望当年就已经看明白检测这个细分领域的商业价值太小也因此没有让陈若虚单干,姚远并不擅长利用整合资源,困在细分领域不自知,更试图在细分领域里走向一条商业价值不明的道路。
  陈中望把事业部运营交给陈若虚后,为了制衡剥离出设备部门交给汪益恒专门负责美科兴远的产线设备,随着美科兴远的智能工厂的推进,设备部门成立子公司独立运营,这个子公司现在的商业价值和净利率可以抵十个波光科技。
  陈若虚前几年重新整顿美科兴远腾不出手来,也让姚远去美科兴远考察过生产设备,姚远觉得这不是波光科技的赛道,陈若虚看得出她对扩大规模追求商业价值没有热情。
  他认为姚远没有平衡好人生理想和商业价值,导致波光科技始终是个小而美的小型企业,姚远浪费了美科兴远的资源,也辜负了他扶持的好意,波光科技的小而美对他毫无用处。
  波光科技已经被姚远浪费太多时间和机会,陈若虚失去耐心,感觉到姚远在人事安排上的不认可态度,一瞬间他动了让姚远退出波光科技的念头。
  不可否认多年合作下来他对姚远的感情是复杂的,两个人大学是校友,心理上多一层亲近,又是同专业,在计算机领域的认知高度匹配,有精神共鸣。
  由于姚远的特质,波光科技是纯粹的,一个纯粹的公司能在复杂的商业世界立足,波光科技也曾是陈若虚的精神乐土和栖息地,也放任过姚远的乌托邦。
  只不过在现实面前,姚远给出的答卷始终不是他需要的,他和姚远的分歧无可避免,他不希望看到走向分裂。
  他提出了另一个更切实际的可能,或许,姚远可以考虑进入人生的另一个阶段,两个人以另外一种更私人的方式合作,至于这个私人合作方式是什么,陈若虚自己都没想清楚。
  姚远的反应让他敏锐的意识到姚远不可能会接受这个提议,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陈若虚说:“战略部门的定位在孵化新的产品,深锐创投在智能制造扎根很深,他们团队过来你可以和创始人交流,也多出去看看新项目。”
  姚远不知道陈若虚说的这件事情和刚才进入人生的另一个阶段有什么关系,她没有细究,只说:“我知道。”
  陈若虚说:“丁贺尧的事情我会再考虑。”
  第29章 女性项目经理
  邵泽文去特维智能的消息在公司内部已经传遍, 丁贺尧和周洲来找姚远商量怎么处理。
  丁贺尧说:“特维智能不在竞业限制名单里,只能用竞业补充条款起诉,邵泽文和特维智能没有直接签署劳动合同, 邵泽文的劳动合同和社保挂靠在外包公司。”
  特维智能有专业的团队规避竞业协议, 人才入职之前已经考虑如何规避竞业协议,为特维智能工作的邵泽文劳动合同上没有入职特维智能。
  周洲问:“可以举证邵泽文实际为特维智能工作只是采用了规避法律的手段还是违反了竞业协议?”
  丁贺尧说:“举证工作很难,非正规渠道可以获取证据, 但是基本不会采纳。”
  丁贺尧做了这么多年的人事工作, 邵泽文不是第一个,非法取证的方式有很多, 寄快递,人为车祸等等, 目的都是为了施压,在劳动仲裁的时候迫使当事人退让, 而不是作为起诉的证据。
  周洲说:“我们还是先讨论下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 采取法律手段是表达我们对非法行为的零容忍态度,也为了让邵泽文不为特维智能继续工作。”
  丁贺尧扯起唇角无奈地笑了下:“劳动仲裁偏向劳动者, 特维智能有处理类似事情的高手,目前的情况对我们不利, 既然对我们的业务造成了影响, 能不能从客户处入手,让客户处理特维智能违反竞业协议, 用不正当手段竞争?”
  周洲看了眼姚远说:“客户启动非正当竞争调查的结果一定是两边敲打,邵泽文被拉黑不能对接sola也不影响他知道我们的方案和成本, 还会让客户觉得特维智能有诚意有手段平白为他抬了身价,得不偿失。”
  姚远说:“特维智能用不了我们的方案,让海明牵头更新x2y项目方案, 硬件成本要降到邵泽文预期的范围之外。”
  周洲问:“特维智能不能抄我们的方案吗?”
  姚远说:“算法抄不了,我们的机械结构抄走没用,他知道我们的成本商务上比较被动。”
  周洲问:“海明的调岗流程走完了吗?”
  丁贺尧说:“人你先用起来,流程是小事。”
  周洲说:“特维智能这件事情我们没有其他办法了吗?项目时间紧张,就为了邵泽文这事我们又要改方案。”
  这话丁贺尧没法接,这件事情上特维智能这种上市大公司人事手段确实厉害,波光科技只有被动挨打的份,现在一查才知道公司里还有不少人被特维智能的人事找过,特维智能开出来的薪资是波光科技的两倍到三倍,还包搞定竞业协议,特维智能对波光科技完全是降维打击。
  人事竞争上已经输了,也就是波光科技在细分领域核心技术上攒下来点家底,软件算法上特维智能一时半会抄不了,没有这道护城河,特维智能直接拿着波光科技的方案找sola降价恶性竞争,抢不走项目也够波光科技喝一壶。
  三个人站在姚远的办公室,一时陷入僵局,姚远想了想说:“我们起诉他泄漏商业秘密呢?”
  从违反竞业协议到侵犯商业秘密猛然转了个弯,丁贺尧和周洲陷入思考,这倒也是个办法。
  姚远说:“公司电脑装了加密软件,只要邵泽文解密了文件资料带走,我们就有证据,这样就绕过了特维智能绕开竞业协议。”
  说得很绕,丁贺尧和周洲却都听明白了,不得不说是个好办法。
  丁贺尧说:“我找法务团队讨论下。”
  姚远说:“这件事情我们从严处理。”
  说完这些丁贺尧和周洲站起来要走出去,丁贺尧和周洲说:“去天台抽烟。”
  刚走出去两步周洲听到姚远喊丁贺尧跟他说:“姚远叫你,我先去天台。”
  姚远让丁贺尧坐,丁贺尧坐下来,姚远看着团队成员列表说:“最近招聘进来的项目经理都是男性。”
  这事丁贺尧一肚子苦水,项目部几个负责人在筛选简历的时候就把女性简历全部筛选掉,第一关就没让过,丁贺尧不能拿着鸡毛当令箭说公司要强制提高女性项目经理的比例。
  丁贺尧说你不能只招男项目经理,负责人就会说我没有只招男项目经理,这些简历不合适,要挑毛病总能挑出一二三来,他说这个专业不符合,那个项目经验不符合,符不符合的标准在负责人手里,要不是有几个愣头青负责人被丁贺尧抓着把柄这事真不好操作。
  来应聘的女性项目经理本来就少,还被这样一筛选根本就招不进来,这事要明发文件强制提高比例,也一样是性别歧视。
  这些话却不能跟姚远说,丁贺尧说:“女性项目经理来面试的数量少,事业部用男项目经理用的顺手,我们这边也是尽量多给女性项目经理的简历。”
  姚远说:“事业部那边有招聘项目负责人的名额吗?先招一个女性负责人进来再组建团队。”
  丁贺尧说:“行,我来推动。”
  丁贺尧走出姚远办公室,走上天台,天台是个停车场,角落里有遮阳伞是个吸烟区,一边抽烟一边聊天。
  周洲看到丁贺尧过来抱怨:“最近入职的新人一看要签竞业协议,电脑又有加密系统都跑了。”
  丁贺尧拍拍他的肩膀说:“发挥领导力的时候,公司管控导向上是严控,保障基线安全,实际操作还是要看事业部,执行竞业协议的审批权限给到了事业部。”
  周洲只想说操,丁贺尧是个刀切豆腐两面光,谁都不得罪,在老板那里严控竞业协议,在周洲这里实际操作看事业部,意思就是真出了事儿事业部负责。
  竞业协议签订的范围主要是核心骨干和关键岗位成员,邵泽文这件事情一出,人事把竞业协议的范围扩大。
  周洲的事业部是竞业协议重点管控部门,签署竞业协议不等于执行竞业协议,竞业协议补偿到位,才能执行竞业协议,签署竞业协议由人事部负责,竞业协议补偿执行又由事业部负责。
  大部分人跳槽都是为了生活,周洲觉得没必要做到这个份上,一个圈子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邵泽文这事一出公司严控竞业协议,原本很多没必要签竞业协议的普通员工也卡上,竞业协议一签就两年,职业生涯有多少两年,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邵泽文这事做得实在不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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