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台下,黑压压的军阵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
  万人肃立,鸦雀无声,只有偶尔马匹打响鼻的声音和甲叶碰撞的轻响。
  司马于融统领八百郡国兵,经过几场实战,已经具备不俗的战力。
  杜奉、虞仲领一千宁陵邬甲士,士气高昂。
  梁汾领一千西凉骑兵,这是最精锐所在,通过系统征募的部曲,包括五十支[西凉铁骑]和五十支[西凉弓骑]。
  至于人数最多的坞堡杂兵,则由长史刘备统御。
  极支辽在中军,以防不测。
  关羽立于阵前不远处,抚着长髯,丹凤眼微眯,闭目养神。
  作为先锋的张飞则显得有些亢奋,环眼瞪得溜圆,手按在丈八蛇矛上,手指不时捏动几下,发出轻微的骨节爆响,显然是憋坏了。
  谢乔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坚毅的脸庞,深吸了一口气。
  她缓缓拔出佩剑,剑身在晨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芒,直指北方:将士们!
  黄巾管亥,祸乱北海!今奉诏讨贼,随我出发,踏平北海!诛杀管亥!
  当然,这里的诏不是今年的。大概是黄巾之乱初起时,天子刘宏的讨贼诏令。这不重要。
  短暂的沉寂之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荡寇!荡寇!荡寇!
  上万人的怒吼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浪,直冲云霄。
  张飞第一个按捺不住,大吼一声,拍马而出,率领先锋营率先开拔。
  紧接着,中军、后军依次启动,步卒如潮水般涌动,骑兵铁蹄如雷,长戟如林,无数杆戈矛如移动的洪流,浩浩荡荡地朝着北海方向进发。
  大军过后,只留下烟尘滚滚。
  谢乔立马于中军,看着前方招展的替天行道,诛杀管亥的大旗,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如此雄壮的军阵,鱼儿,该上钩了。
  与此同时,管亥率着他麾下最精锐的三万黄巾,离开北海国,如同一条土龙,悄无声息地蜿蜒潜行。
  他们刻意避开了梁国军阵北上的路线,迂回绕了一个大圈后,目标直指睢阳城。
  管亥骑在马上,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神情。
  张梁果然没让他失望,这诈死计策,当真妙绝!
  在他逼迫之下,张梁将他以及他背后的底细和盘托出。
  所谓黄天,实则是那梁国相谢乔。
  谢乔,一介女流之辈,就算有些手段,到底还是年轻气盛,被张梁之死冲昏了头脑,竟真的倾巢而出。
  斥候飞马来报:渠帅,睢阳城就在前方二十
  里!
  闻言,管亥嘴角勾起冷酷的笑意:传令下去,加速进军,天黑之前,攻下睢阳!城里的钱粮、兵甲,还有那劳什子梁园里的珍宝,都是咱弟兄的!
  喏!
  三万黄巾军闻令,脚步更快,黑压压的人潮带着一股压抑的兴奋,朝着那座孤零零矗立在平原上的城池涌去。
  薄暮时分,睢阳在望。
  远远望去,睢阳城墙确实显得高大坚固,城头上似乎还有新近修过的痕迹。
  管亥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旋即舒展开来。
  斥候的情报不会错,梁国大军已开赴青州,城內守军必定空虚至极。
  再高的城墙,没人守,那就是个摆设。
  管亥立马于阵前,看着近在咫尺的睢阳城墙,脸上毫不掩饰的轻蔑。
  他猛地抽出腰间大刀,向前一指,声若沉雷:攻城!
  号令一下,后方阵列中立刻骚动起来。
  数十名赤膊或只穿着简陋皮甲的黄巾力士,喊着号子,合力推动着几架用粗大原木临时捆绑、前端包着铁皮的冲車,吱吱呀呀地朝着城门方向移动。
  冲車十分简陋,甚至连顶盖都没有,推車的力士完全暴露在外。
  更多的黄巾兵则扛着临时砍伐、削尖的树干做成的简易云梯,或者干脆就是绳索和钩爪,呐喊着紧随其后,准备攀爬城墙。
  沉重的冲车被推到外城门下,力士们调整好位置,随着一名小头目的呼喝,十几人同时发力,将巨大的撞木向后拉到极限,然后猛地松开。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撞木狠狠砸在厚重的包铁城门上,城门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木屑和铁锈簌簌落下。
  城墙上终于有了反应。
  稀稀拉拉射下几十支箭矢,箭簇在空中划过软弱无力的弧线,有的甚至没能飞过护城河,就噗噗地扎进了泥土里。
  少数几支射到近前的,也大多被黄巾军前排随意举起的木盾挡开,或者干脆钉在冲车粗糙的木料上,箭杆兀自颤抖,却毫无杀伤力可言。
  城里是没人了吗?这箭射得跟绣花似的,挠痒痒都不够劲!一名站在冲车旁的黄巾贼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叉腰狂笑起来,引得周围的黄巾军士跟着大笑,紧张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管亥见状,更是心中大定,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看来谢乔真是把家底都掏空了,连守城的弓箭手都凑不齐像样的。
  他甚至懒得命令盾牌手上前掩护,不耐烦地再次挥刀催促:加把劲!撞开它!第一个冲入城内者,赏金十两!
  重赏之下,推车的力士们如同打了鸡血,吼叫着加大了力气。
  咚!
  咚!
  咚!
  撞木一次比一次更狠地砸在城门上,城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轴处的铆钉开始松动,门板连接处出现了裂痕。
  终于,伴随着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外城门再也支撑不住,两扇厚重的门板向内猛地敞开,其中一扇甚至直接被撞得脱离了门臼,歪斜着倒向城内,扬起大片的烟尘。
  开了!城门开了!
  冲啊!抢钱!抢粮!
  久踞山林,压抑许久的黄巾贼如同开闸的洪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兴奋地呐喊着,挥舞着简陋的兵器,争先恐后地涌向洞开的城门,黑压压的人潮瞬间就吞没了城门洞。
  在他们眼中,睢阳城已是一座唾手可得的宝库。
  然而,踏入城门的瞬间,冲在最前面的黄巾军士脚步一滞。
  眼前的景象令他们大吃一惊,此处,并非城中宽阔的街道,而是一片瓮城。
  四周高墙环绕,宛如一个巨大的陷阱。
  真正的内城门,依然紧闭在前方。
  管亥策马跟进,看到这结构,心中虽略感意外,但并未在意。
  这无非是多道门罢了,官军必然无力防守。
  他正要下令继续撞击内城门,突然,头顶传来一阵细微却密集的甲叶摩擦声。
  他猛地抬头,心跳骤停。
  只见瓮城上方的城墙垛口处,不知何时,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
  一排排,一层层,弓手、弩手,箭簇和弩矢,如同死神的眼睛,冷冷地俯视着下方挤成一团的黄巾贼。
  寒意瞬间从管亥的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他心中暗叫不好。
  中计了!
  放箭!
  冰凉的号令在瓮城上空响起。
  霎时间,城墙之上箭如雨下,宛如狂风骤雨般倾泻。
  这再不是先前那几十支零星的骚扰,而是成千上万支夺命的利箭。
  箭矢裹挟着尖锐的破空声,形成一片密不透风的死亡之幕,朝着瓮城内毫无遮蔽、拥挤不堪的黄巾贼狠狠射去!
  惨叫声、哀嚎声、箭镞入肉的噗嗤声,瞬间响成一片。
  狭小的瓮城,顷刻间变成了人间炼狱,血流成河。
  城墙上的弓箭手面无表情,冷酷地将箭篓中的箭矢消耗一空。
  第90章
  这正是谢喬布下的局,将计就计。
  管亥自以为得计,却不知他每一步都踩在谢喬预设的鼓点上。
  作为在棋桌上对弈的双方,从一开始,谢喬就占据了信息和视野的绝对优勢,她清晰地预见着管亥接下来的每一步,她看透了管亥的谋划,再进行自己的谋划,棋高一着。
  实则是她和張梁打了一个精妙的配合。
  在莽苍山分别之际,她告诉过張梁,可以实时看到他的状态。
  此次,張梁在北海失利,被管亥控制,重壓之下,大概献了假死之计,调虎离山之计。
  而这其中,假死是关键中的关键,他没死,却被说已死,他相信主公必然能识破其中关窍,从而将计就计。
  于是,瞬间反应过来的谢喬,佯装暴怒。
  而后大張旗鼓,尽起梁国军马,摆出倾巢而出、踏平北海的架勢。
  浩大的声勢,自然如同预料般,被黄巾军的斥候探得一清二楚,迅速传回管亥耳中,进一步坚定了他睢阳空虚的判断。
  这份确凿无疑的情报,成了壓垮管亥最后一丝疑虑的稻草,让他对睢阳空虚的判断更加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