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兵贵神速,他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更不能让麾下精锐因为挖掘几具可能存在的尸体而损耗战力,甚至冒上感染瘟疫的风险。
  他环视众将,传令三军,即刻拔营!与郭太守合兵一处,剿灭张宝残部!
  遵命!众将齐声应诺。
  大军很快行动起来,拔营的号角声响彻云霄。
  謝喬随着皇甫嵩的中军一同出发,战马踏过广宗城外的焦土,向着东南方向的下曲阳疾驰。
  一路行军,谢乔的心思却不在眼前的战事上。
  她利用一个休整的间隙,找到了独自一人擦拭兵器的张梁。此时他已经稍微平复了心情,但眉宇间仍带着难以掩饰的阴郁。
  吾欲将张宝所部十数万人亦送去净土,你以为如何?谢乔出声。
  张梁闻听,面容一改颓然,顿时激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黄天厚德,梁代千万军民谢黄天大恩!
  只是有一事,吾术法受限,前往净土之坦途,仍在广宗巨树之内。谢乔话锋一转,需你去前往张宝军中游说,使军民转至广宗城内。
  这正是她单单将张梁一人留在身边的原因。
  梁领命,定不负黄天所托!张梁抱拳,目光坚定无比。
  吾尚有一事问你,谢乔放低了声音,确保周围没有旁人注意,令兄张宝,为人如何?
  听到张宝的名字,张梁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二兄他
  谢乔见他欲言又止,便直接抛出了自己的疑问,这也是她一直好奇的事情。
  吾曾听闻一些不太好的传言。她斟酌着用词,吾听闻张宝在军中主管后勤,却借机与一些女信徒过从甚密,身边常有十几名女子相伴,此事是真是假?
  这是野史所言,真假存疑。
  在谢乔的原世界,便有着许多所谓的大师假借传教名义,猥亵信徒,以满足私欲。
  这让她产生生理性不适,恶心至极。
  若果如野史所言,那这张宝,纵有经天纬地之才,谢乔也绝不会用。
  胡说八道!张梁猛地站起身,手中的布巾被他捏得变了形,声音也陡然拔高,带着强烈的愤怒。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失态,躬身行礼,黄天明鉴,此污蔑之言,不足信也!
  他的反应如此激烈,倒让谢乔有些意外。
  她看着张梁因愤怒而涨红的脸,示意他冷静:吾只是听闻此类说法,心中存疑,故而向你求证。
  张梁喘了几口粗气,努力平复情绪,但语气依旧激动:黄天明鉴!二兄总领全军后勤,为使数十万军民吃上一口饱饭,殚精竭虑,常通宵达旦调配粮草辎重。
  他指向下曲阳方向,黄天若是不信,可去问问城中百姓,谁未受过二兄的恩惠?二兄为人最是正派磊落,那些女子多是些失去家人的孤女,二兄怜悯,令她们在后营做些缝补浆洗的活计,怎就成了他厮混的女伴了?!
  张梁越说越气,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定是那些朝廷鹰犬,或嫉我太平道大业之小人,编造出来诋毁兄长的!二兄一心为公,为天下太平,百姓安康,是梁之楷模!
  谢乔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
  她看着张梁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真诚和愤怒,心中了然。
  系统认证过,百分百忠诚度的角色不会对她撒谎。那么,张梁所说的,应该就是事实。
  她不由得轻叹一声。看来,所谓的野史记载,果然不可尽信。为了维护所谓的正统,将对手妖魔化,抹黑其人格,是历代史家常用的手段。
  张宝或许有他的缺点,但绝非野史笔记里描绘的那般不堪。
  胜利者书写历史,失败者则往往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任由后人评说,甚至是被刻意歪曲。
  谢乔目光望向远方下曲阳的方向。张宝,这位被历史记载模糊甚至扭曲的地公将军,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或许,只有真正接触之后,方才知晓。
  第71章
  广宗城破的消息如同惊天霹雳,轰隆隆地落下曲陽的黄巾軍營。
  中軍大帳内,灯火摇曳,映照着張宝苍白而扭曲的面孔。
  桌案上的竹简散落一地,他双手撑着额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广宗失守,大兄張角身死,如今连三弟張梁也当初意气风发的三兄弟,居然只剩他孤身一人了。
  巨大的悲痛和绝望几乎将他吞噬。
  报!帳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帘幕被人猛地掀起。
  随即,一道熟悉的身影裹挟着刺骨的寒气踉跄而入。
  二兄!
  張宝霍然抬头,看清来人,眼中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几乎以为是幻觉。
  三三弟?!
  进来的人正是张梁,他衣衫褴褛,脸上带着风尘与疲惫,但眼神却異常明亮,甚至带着一种狂热。
  三弟,你不是张宝疑惑。斥候送来广宗的軍报尚在桌案上,可眼前这人,真真切切、确确凿凿是他的三弟。
  二兄!我没死!黄天黄天现世了!张梁激动地说。
  闻言,张宝愣住了,他抓住张梁的胳膊,声音嘶哑:你说什么?黄天?
  是黄天!
  张梁激动地挥舞着手臂,黄天降下神迹,将广宗城内所有信众都挪移到了净土!我等得救了,二兄!
  张宝脸上的惊喜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怀疑。
  他松开手,后退一步,摇着头,声音低沉而沙哑:三弟,你在说什么胡话?你可知,这世上,并无黄天。
  如遭雷击,张梁怔在原地,他比张宝更惊愕。
  并无黄天?什么并无黄天?二兄,你莫非忘了,我们兄弟三人,毕生所追逐信奉的,不就是黄天吗?
  黄天张宝惨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苦涩和自嘲,黄天不过是个筏子,是大兄
  他定了定神,说下去:那是大兄用来渡河的筏子,筏子罢了!
  筏子?
  张梁显然无法接受这个说辞,眼球中迸出血丝,声音激切,那我们兄弟这半生心血算什么?!那些喝下符水,高喊着黄天当立,悍不赴死,最终倒在官軍屠刀下的信徒,又算什么!
  他的质问在空旷的军帐中回荡,震得案上灯盏的火苗剧烈晃动,声音越来越高,带着控诉和迷茫。
  张宝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他疲惫地挥挥手:大兄知你赤子心性,始终不忍说破。
  他轻轻叹了口气,三弟你仔细想想,世上若真有无所不能的黄天,大兄又何至于病故身死?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张梁心中刚刚燃起的火焰。
  他呆立着,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
  不黄天是存在的!张梁猛地摇头,像是要甩掉那可怕的念头,他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黄天说了,她的术法受了限制,暂时需要蛰伏积蓄力量!但她确实救了我等,只是只是通往净土的坦途,目前仍在广宗那棵巨树之内!
  张宝沉默地看着他,眼中只剩下无盡的疲惫,给他倒了一碗水。
  一饮而盡,张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现在不是纠结黄天真假的时候。黄天赋予他的使命不是这个。
  二兄,眼下的局势,你比我清楚。皇甫嵩在广宗几乎未损一兵一卒,如今正全速北上,不日即将抵达下曲陽。一旦他与郭典合兵一处,我等没有一丝胜算。
  张宝当然知道。他不仅知道兵力上的悬殊,更知道军中的粮草已经见底,最多再撑不过三五日。
  数十萬张嘴等着吃饭,这副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闭上眼睛,仿佛能听到城外汉军的磨刀声,能看到自己麾下那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军民。
  净土张宝缓缓开口,声音干涩,三弟,你口中的净土,当真存在?去了那里,能吃饱饭吗?能穿暖衣吗?有屋舍可以遮风挡雨吗?
  他问的不是神迹,而是最基本的生存。
  张梁沉默了。
  他去过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黄天的化身,谢乔给了他这个希望。
  二兄,他的声音低沉下来,我等已至绝境。此必败之局面。我等若降,汉军必定不受,朝廷憎我等入骨,他们只会把太平道屠戮殆尽,斩草除根!比起全军覆没,比起这十几萬条人命,二兄应当明白如何抉择。
  张宝的身躯微微一震。投降是死,抵抗也是死。唯一的区别,或许是能多苟活几日,或者,能为这十几万跟着他们兄弟抛家舍业、赌上性命的信徒,找到一条渺茫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