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非走不可?孫少英叹了口气,哎,也太突然了,还说给你找户好人家的。
  好姐姐你就放心吧,就我这姿色,找好人家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谢乔抬高音调。这倒不是谢乔吹牛,她照过铜镜,铜镜不会撒谎。
  看她说得眉飞色舞,孫少英有种不妙的感觉,再度严肃地审视她:你莫不是又误入歧途了吧?和之前那家伙还有往来?
  早断干净了,放心吧,我眼睛看人可准了。谢乔嘴角微微一勾。
  转身上樓梯,此间事了,她打算回房间收拾行囊下午就走,走着走着她突然转身往后一瞥,发现老板娘埋着头,竟然在偷偷抹眼泪。
  谢乔快步跑下去,衝到柜台前。孫少英瞥见人影,狼狈地收拾好脸上的泪痕,听见对方开口说话了:好姐姐,你和吴叔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啊?孙少英愣住。
  谢乔四下看看,绕进柜台后面,压低声音以免被人听见,天下行将大乱,兵祸四起,雒阳城亦不能幸免,我带你们去一个太平的地方避难。
  未来董卓把持朝政,为避关东联军,迁都长安,火烧雒阳。雒阳城宫阙、府库、民房全都将付之一炬,史书上记载,这场大火持续了好几个月。作为雒阳城中的普通人,他们很难有生还的可能,即使勉强存活,面对一片废墟,未来生计又当如何。
  去什么地方?
  还不等谢乔回答,急匆匆的脚步声剁剁剁地沿着樓梯传下来,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三十四岁裹着头巾的妇女从樓上跑下来,大声着跑到了外面街道上。
  都来看看!各位走过路过的,都来替我做主啊!天杀的黑心店!
  巨大的嗓门,响遏行云,引得街道上的路人纷纷停下脚步,朝这方聚集过来,客店堂前打尖吃饭的客人也都起立去凑热闹。一时间,周圍的人越圍越多。
  谢乔和老板娘也纳闷地走上去,她垫着脚尖往人群中间看。
  只见,刚刚从樓上客房衝出来的女人突然揭开了脸上的头帕,映入眼帘的场面触目惊心,从她的面颊,延伸到耳根,再到脖子,长滿了密密麻麻的红肿,有些甚至都开始溃烂发胧。
  头皮瞬间发麻,谢乔赶忙捂住口鼻,再捂住孙少英的。她生怕是什么传染性疾病,毕竟汉末瘟疫盛行。
  圍观的人群也都纷纷往后退了一步。
  女人情绪上来,开始哭叫,随后手指着客店:昨天我还好好的,今天一醒就成这副摸样了!我脸上长疮,身上也长疮,就是睡过这家店的枕头被子!哎呀,疼死我了!
  这时候,对门客店的老板娘楊姜挤进人群里,一看到女人溃烂的脸,演技浮夸地大吃一惊:天哪!你怎么成这样了?昨天夜里你来我店里要住店,结果客房人滿了,我当时见你,你不是还好好的吗?
  女人恶狠狠地指着客店招牌,手指气到发抖,就是这家黑心店不干净!我这张脸算是全毁了!哎哟哟
  她大声地抽起来,直接跪倒在地上,哭天抢地。
  圍观的百姓议论纷纷,衝着客店里指指点点,鄙夷、气愤的目光不断地投射过来,投到客店老板娘的脸上。
  不是的!她脸上长疮,与我们客店有什么关系?你们别听她瞎胡说!孙少英争辩道。
  然而,闲言碎语,指摘声铺天盖地而来。
  没有你这么做生意的,既然是开客店,干净自然應该放在第一位。
  就是啊,冬天是冷点,但你也不能因为冷,洗被子这些就免了吧。
  一看就是个懒婆娘,我呸!
  开什么客店,我看,趁早关门吧,这种店,我一辈子不住。你们也都别住,谁住我跟谁翻脸。
  我老早就注意到这家店了,生意一日不如一日,比不上对门的,嚯哟,原来是有原因的啊。
  楊姜凭借着自己的体型优势,挤到了前面来,满脸的惋惜和痛心,语重心长,孙姐,不是我说你,你何必省这个工夫呢?咱开客店的都知道,客人出门在外不方便,投宿住下来,就得拿他们当家人看待。你看看我们店,被子枕头天天换,房间日日打扫,生怕沾染了一粒灰尘。孙姐,你们店可还得好好改进。
  你别胡说,我家店也是一次一换的,不信你们上后院看看,被单枕头衣现在都还晾着。孙少英辩解。
  只是她的辩解在愈发嘈杂的人群中显得苍白无力。
  这时候,原本跪在地上的烂脸女人突然冲上来,面目狰狞地冲向孙少英,你还要狡辩!你看看我这张脸,你还有良心吗你?
  我上雒阳就是为了见我远嫁的女儿,你让我这副模样如何去见她?啊!
  谢乔将孙少英护到一边,烂脸女人冲上来时,没留意到脚下的门槛,直接被绊倒,重重地摔在地上。
  女人的惨状,愈发引得路人义愤填膺。楊姜一刻不停地在旁边煽风点火,添油加醋。
  我跟你们说啊,前段时间,这家老板娘还收留了几个浑身脏兮兮的乞子,对,就是那边那几个小孩,现在好多了,刚来那两天啊,脸上脏黑得跟块抹布似的,眼睛都找不到。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脏店收养脏乞子,倒也般配,我看这家店干脆以后全让乞子住得了。楊姜声音洪亮且连贯,噼里啪啦地说个没完。
  谢乔赶忙将探出头不明所以的蔡琰他们叫回了后厨。
  从杨姜和烂脸女人的一唱一和中,谢乔基本猜到了两个人串通一气,肚子里打的什么算盘。这摆明了就是故意来找茬碰瓷的。但客店没有监控录像这样最直接的证据,处理起来还真是有点难办。
  事已至此,你想如何解决?谢乔保持着冷静,问烂脸的女人。
  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局面,必须要以退为进。她脸上红肿长满疮疤,处于弱势,且又有握有先发优势,引得了周围人的同情,公众是天然同情弱势群体的。如果她继续硬抗,反而会给公众留下更恶劣的印象。
  那就真正着了对方的道了,她们就是奔着让客店名声败坏,开不下去来的。
  你们得赔我钱!烂脸女人喊叫。图穷匕首见。
  要多少?
  你看看我这张脸,烂成这样,我难受得要死,糟心遭罪,不是找大夫开副药花几十钱就治得下来的,烂脸女人心一狠,五贯,至少陪我五贯钱,少一钱都不成!少一钱我就去报官!
  五贯!你疯了吧你?孙少英声音激动。
  五贯不是一个小数目,整家客店每个月的租金也才一贯钱而已。
  什么人!把人脸毁了,陪点钱都不乐意。
  不赔就押去见官,这种奸诈小人,就应该关起来,祸害啊。
  人群又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谢乔先安抚住孙少英的情绪,将她拉到了一边。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只有一面之词,没有直接证据,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真去见官,就算府衙的官吏公正,能查出来的事情真相会十分有限,最多能查到女人脸上长疮与客店无关,还他们清白。但那样是不够的。
  你回忆一下,昨天住店的场景。谢乔问。
  当时天已经黑了,她走进来,脸上蒙着头巾,我还以为是外面天太冷,没在意。谁成想,今天一摘头巾,满脸脓疮。孙少英懊恼地说。
  什么时辰?
  大概是戌时。
  你之前见过她吗?她和对面老板娘有关系吗?
  孙少英肯定地摇头,没见过,头回见,对门泼妇家几口人我都清楚,都长得不像。
  闻言,谢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就有点不对劲了,烂脸女人说她是来雒阳看女儿的,人已经进了雒阳城,不住进女儿家,却在住上了客店。当时又是蒙着脸,摆明了早就,刚长出来的和还是有区别的,普通人或许看不出来,大夫。
  谢乔招手将谢适唤到了面前,附耳嘱咐了几句,让他去请大夫。不请普通的大夫,而是上大医馆请德高望重的大夫,这样才有威望和说服力。
  五贯钱是吧,我赔给你。谢乔看向被搀扶起来的女人。
  拿得出来吗你?杨姜不屑地白了她一眼。
  话音未落,就看到对方捏出来一串串铜钱,一共五串。
  烂脸的女人眼睛亮了,不着痕迹地回头一瞥,与杨姜眼神交汇的一瞬间,窃喜满溢。虽然极短暂,一瞬间的事,但被谢乔敏锐地捕捉到了。
  谢乔并不急着把钱给出去,而是冲她招手,你过来,我还有话跟你说。说着往楼梯上走。
  她谨慎地瞧瞧周围,跟着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