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现在喝茶逗趣的人变成了季承宁。
许大人喜欢风趣幽默,身段柔软的下属,季大人则独爱美人,因而此刻书房内尽是二十岁上下,容色上佳的侍卫,满室光华,好像堆放了一尊尊玉人。
李璧压低声音,笑道:“大人可听说许郎君的事情了?”
季承宁眼皮半掀,“怎么?”
“听说许大人被获罪后每日就借酒消愁,常有治游之举。”他声音压得更低,诡秘一笑。
季承宁无语。
他对许敬恩怎么花天酒地的没有兴趣。
李璧见他眉眼恹恹,忙继续道:“那花楼不干净,不知拿了什么助兴的药,听说许大人饮酒吃下后神智癫狂,竟拿刨橙子的银刀磨断了自己的脚筋手筋,满床烂肉,血都流到地上了,那场面……啧啧叫人不敢看。”
许敬恩出事了?
季承宁有些错愕,但他对许敬恩此人实在全无好感,要不是仗着许晟简在帝心,以其所为,死一万次也不够。
“人死了?”
李璧轻声道:“用了上好的药,又从宫中请太医来,勉强捡回一条命,不过,他伤得太重,恐怕这一生都只能在床上瘫着了。”
季承宁挥扇,在鼻尖前轻轻扇动。
好像闻到了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
季承宁皱眉。
花楼里的药多是助兴调情之物,效力并不大,许敬恩究竟吃了什么鬼东西,能让人理智全无,连痛都感觉不到?
此事实在蹊跷。
但以他的官位职分,想插手此事难于登天,季承宁心道,且给太子殿下修书一封,请他多多留意。
众人见他神色发沉,以为他觉得恶心,忙转移了话题,一时间书房内欢笑声不断。
吕仲任劳任怨地送了茶点进去。
几日相处,诸侍卫摸清了季承宁的性子,小侯爷出身高,人傲气非常,目无下尘,但若你敬他,他绝不会让你下不来台。
且大开大合,不在意小处,亦不轻易动怒,其初来时状若严厉,其实不过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做给朝廷看的,于是才紧绷丁点的风气立刻又松懈了十分。
气得御史台弹劾季承宁,说他为官没起到典范作用,不仅尸位素餐,更败坏了轻吕卫的风气,为人行止轻浮,身为男子竟然在面上敷粉,还顶着妆粉去官署,实在太不像话,有失官体。
前者季承宁承认,后者却叫他直呼冤枉,早听闻御史台无理也要搅三分,现下是真体会了。
季承宁连自辩折子都不写,翌日去官署的路上撞到弹劾他的李御史,小侯爷眉开眼笑,冲上前勒马拦住了李御史的去路。
李御史一惊,早听闻季承宁是个混不领的,该不会是要,要打他一顿吧?
可即便小侯爷刁难,李御史搞搞扬起下颌,他也决计不会放任季承宁这样庸碌的官员忝居高位。
他仰起头。
却见季承宁伸手,围观的诸人屏息凝神,生怕他掏出刀来,纷纷道:“小侯爷,算了吧。”
“算什么?”李御史却冷笑道:“季世子,旁人怕你,我却不怕!”
话音未落,只见季承宁慢悠悠地从袖中抽出条手帕,优雅地折了三折,然后——往脸上用力一蹭。
只蹭得面颊愈发嫣红,却丁点脂粉都没落下来。
季承宁分明是在回击他说他擦粉的话,李御史见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没那么厚的脸皮,被气得脸发紫。
季承宁笑道:“我自知天生丽质,还要多谢李大人赞我面如傅粉。”
“你你你……”
“我什么?”季承宁笑嘻嘻地将手帕往李御史怀中一扔,“呀,我知道了,大人自知貌若无盐,想剑走偏锋,靠这种方式引得小侯爷注意力,”他拱手,“恭喜,你成功了。”
“谁想吸引你注意力?!你……你还要不要脸!”李御史面色紫红,都要被气吐血了,季承宁的帕子又香得要命,香气源源不断往鼻尖涌动,香得他喘不上气。
季承宁摆摆手,“好了,御史大人面皮薄,我便不逼你承认了。”他勾唇,“这帕子就留给大人做个纪念吧。”
语毕,大笑而去。
李御史清流出身,还从未受过这等奇耻大辱,面色由红转白,急火攻心,身形一晃,竟咣当一下从马上跌了下去。
“李郎?”
“李大人?!”
不远处的官员们满脸复杂。
此事定不能善了了。
果不其然,还没到下午,弹劾季承宁的折子就雪花般地飞入御书房。
而被弹劾的人,正悠闲地用着午膳。
清炒时令鲜笋、蒸鳜鱼、水芝酿肉、梨撞虾、主食则碧粳米饭,并一种叫不出名字,雪白软嫩的蒸饼,另有一盏枇杷燕窝羹。
季承宁夹起一块鱼肉,正要放入口中。
却听门外道:“大人,我给您送名册来了。”
季承宁放下筷子,“进来吧。”
吕仲推开门,还未埋入室内便闻得阵阵饭菜香,虽无一道辛辣味重的菜肴,却不显寡淡,香气勾得人食指大动。
吕仲肚子小小地咕噜了下。
季承宁迎着吕仲的视线,笑道:“都是我表妹差人送来的,怕我吃不惯公厨,他呀,总爱在这些小事上操心,见笑了。”
吕仲无语。
他承认小侯爷笑起来很好看,声音也温柔缠绵,好听得人耳朵里发痒,但——谁问了?
而后季承宁就热情洋溢地问:“吕大人,用过饭了吗?”
吕仲还没来得及开口,肚子先咕噜一声,代替他回答。
二人面面相觑,吕仲尴尬一笑,“还没。”
三辞三让说这多不好意思小的却之不恭已到了嘴边,只听小侯爷道:“没吃就快去吃吧,别耽误了你用膳。”
吕仲:“……是。”
季承宁夹了一块笋放入口中。
今日是十四。
明日,便是轻吕卫逢五训练的日子。
他知道现下有些人偷奸耍滑不来官署,更有冒名顶替,浑水摸鱼者,他一直忍而不发,就待明日,牙齿切开笋条。
“咔嚓。”
他弯眼。
……
翌日。
季承宁特意起了个大早,甫一道官署,立刻传令诸人,到演武场集合。
轻吕卫勉强算得上个军营,故而内有演武场,四面平旷,拿夯实的黄沙垫地,春色全无,望之一派萧索肃杀之气,只立在这,便觉得双腿阵阵发软。
季承宁对着一张张困倦的脸笑容可掬,“早啊,诸位。”
众侍卫无言地瞅着他。
确实早。
他们还以为小侯爷只是说说而已,所谓训练不过是做给朝廷看的。
谁料,竟真的实行了!
但转念一想,季承宁没有长性,说不定也就这两日,忍忍得了。
季承宁拎起名册,漫不经心地翻了两下,众人的心也随着他五指翻动而七上八下,“全齐了吗?”
诸人闻之大喜,果然是做做样子,有人抢先道:“全齐了。”
“全齐了?”季承宁哼笑了声。
他等得就是这句话!
那人听他语气不对,却硬着头皮道:“自然,属下岂敢隐瞒司长大人。”
话音未落,他只觉面上劲风猛地袭来。
他心中一惊,下意识往后急急退去。
“咔嚓。”
那东西落地,竟是份名册。
“既然全齐了,”季承宁微微一笑,“都指挥使梅雪坞何在?”
此言既出,众人神色微变。
他们早料到就算今日人全齐,季承宁也要寻出缺漏,这是新官上任的必由之举,恩威并施。
然而,就算要处置个军官杀鸡儆猴,也得挑软的捏,哪有去捏铁刺的!
那梅雪坞是荣熹长公主之子,而荣熹长公主,则是今上的亲姐姐,陛下待其甚为敬重,连带着对梅雪坞也极其优容喜爱。
众皆惴惴,一时间,偌大演武场寂寥无声,唯有狂风猎猎。
季承宁见状,面上的笑意瞬间散了个干净。
他冷下脸时煞气十足,令人不由得心生震恐。
这纨绔子弟,身上怎么会有如此骇人的气势?
他寒声道:“梅雪坞,何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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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灼眼得如同白虹幻光。
李璧扬声道:“都指挥使梅雪坞,梅雪坞?”
江临舟深吸了口气,越众而出,硬着头皮道:“回大人,梅郎君生病了,请我给您告假。”
季承宁冷冷一笑,压迫感十足,“方才不是人齐全了吗?”复道:“梅指挥使这病生得恰到好处,偏偏训练开始时病重。”
江临舟讪笑道:“人有旦夕祸福,非人力可以预料。”
季承宁抚掌,“说得好!”那人被吓得肩膀一颤,“来人,牵我的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