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荀聪微皱起眉,觉得崔衍昭在阴阳怪气,但没有证据,于是按部就班道:陛下,关于我大燕与贵国结盟之事
  但没说一半就被打断。
  崔衍昭:此事不急。朕有一言,还请诸卿静听。
  讲价就是谁急谁亏,而且刚好对面比他们更急,拖一下再说。
  荀聪:?
  崔衍昭:时常有人对朕言,衣冠正朔在乎江南,但想必使者不这么认为。
  一句话下去,全场瞬间寂静。
  谁也没想到崔衍昭直接把话题推到这里。
  正朔是最为严肃的话题,江南士族们虽然长期偏安,但心里还是深觉自己才是正统。
  而且秦时流传下来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传国玉玺可在他们这里。
  他们这怎么不算正统呢?
  崔衍昭不紧不慢道:不如使者与我方清谈一场,若辩得贵国才是正朔,朕自当与使者同力,维护正统。
  荀聪大惊,眼睛一瞬都睁大了,险些失去了对神态的控制。
  王清也握紧羽扇,紧张地准备劝阻:陛下,这
  这要是对面赢了,他们的立国之本可就没了,他们可一直是以正统自居的。
  输了的后果他们承担不起。
  崔衍昭先发制人,抬手指向王清:这位是朕的尚书令,出身琅琊王氏,祖上是当时的清谈第一人,与你做对手,也不算辱没了使者。
  王清头一次急得连羽扇都不摇了:我
  这年头动不动改朝换代,在一轮轮清洗里保命都来不及,谁还有心思清谈啊。
  算起来,清谈都是前前前前朝的风气了。
  崔衍昭:朕的想法怎么样?议一下吧。
  荀聪脸色难看:多谢陛下美意,能以清谈解决甚好,但事关国本,在下无法决定。
  贺兰绪对他一片信任,行以国本为赌注的悖逆之举,岂不是辜负了宝贵的信任?
  在今天之前,他完全没有想到,江南的新皇帝竟是妍皮疯骨,瞧着美丽,内里却疯到连国本都可以押上去。
  王清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荀聪:大燕诚心与贵国结为兄弟之国,故派遣在下前来,还请陛下不要戏谑在下。
  崔衍昭笑了一声:那直入主题。众所周知,朕曾经是荆州刺史。
  群臣:明明是江州刺史吧,荆州和江州离得还挺远的。
  但刚才崔衍昭险些挑起双方国本之争的事,让他们有点怀疑崔衍昭现在的精神状态,决定还是不要上去触霉头。
  只要他们都不揭穿,那陛下曾经坐镇的就是荆州。
  崔衍昭继续说道:但朕的荆州并非完整的荆州,这让朕如鲠在喉。朕愿助财货与兄弟之国,也望兄弟之国圆了朕这一份心愿。
  荀聪:陛下竟要大燕割地?
  他不敢置信之余也觉得愤懑,直接开口要求割地,未免也太张狂了。
  崔衍昭:一场你情我愿的金钱交易罢了。
  他昨天睡前思考了一夜,不动刀戈要回荆州还是很有可能的。
  现在主动说出自己的条件,也是让荀聪做好心理准备。
  荀聪万万没想到崔衍昭能说得这么天经地义,仿佛割地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荀聪忍着怒意:荆州丰饶之地,我主恐不会允许。
  崔衍昭毫不犹豫地继续询问:那魏兴、安康、南郑、洋川?
  荀聪:这些都是长安的屏障,要是让出去,以后长安就危险了。
  崔衍昭:使者不妨问一问贵国的君主。荆州本就全部是我国领土,不过前朝宗室自相攻伐,卖国求荣,才失去了一部分。
  如今贵国将它物归原主,还能得到失主的感谢金和友谊,有何不可?
  崔衍昭说得太笃定,荀聪竟然觉得有一些道理。
  荆州大半部分都不属于他们,因此他们控制的那一块心向江南,反而是领土上的不稳定因素。
  而他们主要倚仗的也是关中地区,而非那一小块荆州。
  如今陛下重病,更需要战略收缩,而非一味扩张埋下隐患。
  荀聪最后面沉如水道:容在下禀告我主。
  他没有等到崔衍昭的回答。
  在他方才百般纠结的时候,场中走进一道气度非凡的身影,头上大冠配黄金珰,饰貂尾,身着绛红武官朝服,腰配绶囊。神采奕奕,英姿焕发。
  崔衍昭站起身,目光全集中在来人身上,声音格外温和:爱卿,宴会已经结束,就与朕出去走走吧。
  不需要任何人介绍,荀聪已然意识到,这就是江南朝廷如今所倚仗的王适安。
  他视线落在崔衍昭和王适安并肩而行、亲密无间的背影上,有些牙酸。
  这对君臣表现出来的关系未免也太好了。
  *
  王适安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崔衍昭拉着手腕离开,散步到听不见任何宴会动静的地方。
  崔衍昭这才放手。
  但刚松开,又被王适安握住。
  王适安牢牢盯着他:刚才众目睽睽下和我亲密,现在没人怎么放手了?
  王适安抓得很紧,崔衍昭努力了几下没挣脱,于是继续着这个姿势道:朕之前与大将军说好,在外人面前要表现的一体同心。现在这里没有外人。
  唯一遗憾的就是王适安来得太迟,他都说结束宴会了才过来,不然还能再表现得深入人心点。
  不过王适安今天总感觉有哪里不一样。
  崔衍昭又连续看了几眼,不是很确信地问道:大将军今日换了新朝服?
  感觉比记忆里要好看一点,颜色更亮,但也不是特别确信。
  王适安身躯无形中更挺直了一些,口中道:找人用同色蜀锦新做的朝服,不过臣觉得一般,和平日里的看不出什么区别。
  其实他准备了同色系的许多套,赴宴前一一尝试后,才选择出最满意的。
  崔衍昭深以为然:是看不太出来。
  感觉大差不差的,他刚才都差点怀疑是他记忆出问题了。
  王适安脸色一变:哼。
  崔衍昭:其实区别还是很大的。
  王适安听出崔衍昭满满的敷衍,笑了一声:陛下这嘴
  说到一半,他目光移到崔衍昭嘴唇上,不再动了。
  既然无事,不如臣与陛下同回太极东殿?
  太极东殿+王适安等于
  崔衍昭被死去的回忆又一次攻击,唇上泛起隐痛,坚定拒绝:不行!
  四下无人,王适安把崔衍昭拽到怀里,骨节分明的手指挑开曲领皂衫的衣缘,探首使劲咬了一口,又很快放开,作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崔衍昭:
  真的好,像,偷,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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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此处尽是我江南俊杰,使者有何感想?
  高情商答复:满堂珠玉。
  低情商答复:人呢?
  第13章 注意节制
  追谥需往南郊告天。
  太常早已选定了吉日,谥议、谥册、谥宝一应俱全。
  临出发前,太后赶来,为崔衍昭整理衣襟与腰带,动作轻柔细心。
  母子关系总算亲密了一点。
  崔衍昭受宠若惊,都有些不敢动:劳累母亲了。
  何流意垂着眼,并未言语。
  她以为已经习惯了先帝不在身边的日子,可今天百官云集等待告天,无异于大张旗鼓地宣告先帝已山陵崩,空落落的情感又一次鲜明地在心里招摇。
  崔衍昭被忧郁的情绪感染,默默叹了一口气。
  虽然他和养父没怎么相处过,但对方把江山托付给他,这份沉甸甸的给予不是说不在乎就能不在乎的。
  告天祭服别于平日里的朝服,崔衍昭头戴十二旒衮冕,外披九章纹皂紫敞袖袍,内以绛色曲领襦并赤红下裳打底。
  跟随祭天的大臣也依职位与官阶穿着不同祭服。
  整装完成后,崔衍昭乘上肩舆,百官骑马伴随。
  王适安位于百官最前,他稍一侧头就能看到。
  朱服武冠,意气风发。
  崔衍昭手捧谥宝,玉牌柔润的触感传到手心。
  玉牌上刻着养父的谥号。今日仪式结束后,这块玉牌将被放入太庙养父的神主牌位前。
  天光明媚,距离告天的地点还有一段距离,崔衍昭决定放空一会。
  *
  汾州。
  夏国与燕国正在对峙。
  卫衍夺取颍川后又连下数城,洛阳、豫州尽入夏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