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来得及。”单烽的心也微微一松,道,“殿下不该酬谢我一个答案吗?”
  “什么?”
  “为什么执着于飞起来?”
  谢霓静了静,在同门们纷纷注目时,下意识侧了侧脸,擦掉脏兮兮的絮花:“我一直想知道,飘风云霓,果真为恶吗?为什么我做不到?”
  单烽道:“等这一劫过了,他们就无话可说了。”
  谢霓笑了一下,眉间的忧虑,被短暂地抚平了:“但愿……”
  话音未落,便有青鸾庞然的阴影,掠过翠幕山,几乎长声鸣叫着:“小殿下!王上遇刺,性命垂危,已送往素衣天观,请速回观中!”
  谢霓的笑意,昙花一现,霎时间被寒霜冻结了。
  就连单烽的心跳,也骤停了数拍。
  怎么会是这个节点?雹师全无动静,长留王就遇刺了!
  【作者有话说】
  单某人错过关键支线……
  第209章 悲风遗响
  这风雨飘摇的一夜,来得太急、太快,没有任何喘息的余地。
  谢霓奔赴素衣天观,长留王躺在榻上,人事不省。
  一众峨冠博带的长老同时回头,对上了这个脏污狼狈的小太子。
  短短一刹那间,有人摇了摇头。
  单烽抱着琴,趁乱跟在谢霓身后,透过紧绷的脊骨,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
  也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恶虹......劫至......”
  单烽的手指掐进了琴身里。
  他们看不出,他的伤从何而来吗?
  长老们没有再问谢霓拿主意,而是自有主张。境内名医圣手,在观中进进出出,争执不下。
  长留王身上并无外伤,却突然从王座上摔落,修为枯竭,身体衰弱至极。有说是中毒的,有说突发恶疾的。可验不出毒,解百毒的灵丹用尽,没有半点起色。
  长老们只能不断用精纯的同宗灵力输入体内,吊住性命。
  这夜,长留王的病榻边人影幢幢,不需要下令,所有人都在忙碌地奔走。
  谢霓抓住长留王瘦削的手,问长老:“师尊还在闭关?”
  长老停下来,温和道:“是。小殿下修行不易,不必输功。”
  “为什么父王的手特别冷?”
  这个问题没有人回答,偶有怜悯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仿佛那是小孩子寻求劝慰。
  谢霓一言不发,把长留王的衣袖重新理好,瞳孔却微微一缩。
  他离开素衣天观,马不停蹄地赶回长留宫。
  中途还做了一件事。
  他命令刑官,严审今夜抓获的雪练,务必拷问出雪练功法中,和毒有关的一切。
  单烽道:“你如何断定是雪练的功法?”
  谢霓道:“父王手腕上,有个很小的针眼。找不到暗器,很可能因为,它已经化成了水。”
  “素衣天观不听你的。”
  谢霓平淡道:“我修为不足,素衣天观本就不属于我,在观中,他们都是我的长辈。师尊出关的日子快到了。”
  重入宫廷后,这个少年太子,立刻展露出与方才截然不同,极为冷静果决的一面。
  他严令封锁消息,彻查宫中上下可疑者。又派精兵暗守在天妃宫外,所有衣食用度都由他督办,还亲自侍候天妃喝了当日的汤药,只对长留王遇刺一事绝口不提。
  单烽隔帐立在外头,听这一对母子轻轻地对话,有些生疏,显然不常碰面。
  谢霓声音低缓柔和,不时安抚,单烽听着,只觉如梦中的呢喃一般。
  一种说不出的依恋,微微荡开,让人心中酸楚。
  万里清央孕中极度困乏虚弱,腹中的胎儿却忽而闹腾起来,小脚直踢,魔星一般。
  “母妃?”谢霓扬声道,“太医!”
  “不必了,没用的,”万里清央低声道,“鸾儿想出来,祈福阵——今日的祈福阵呢?”
  谢霓的声音微微低哑:“长老们还在观中,我来为小鸾祈福。萨日楚乐,弹琴,弹你那天夷来的安神曲!”
  单烽还在出神。他虽从留影符中,看过自己初入长留的情景,可隔了一层,时间却是极其模糊的。
  这一次,好像一切都发生得更早了一些?
  翠幕峰下的白骨将军提前暴露,连谢鸾也急着降世了。
  如果能像拨动琴弦一样,拨动时间,是不是能改变谢霓的命运?
  幻境中的命运,不过是无聊的慰藉而已。
  但他是个琴师,偶尔取悦于人,未尝不可。
  他不知道谢鸾爱听什么,有一下没一下地挑动琴弦。这一次,是他从慈土境学来的,超度尸魔的曲子。
  不得解脱......
  胎儿降世,到底是从母体中解脱,还是落入了更痛苦的轮回呢?
  琴声在帷幕中飘荡,苍黄如古刹钟声。天妃本仰靠在软枕上,痛苦地呼吸着,这会儿却是一静,一手轻轻搭在腹部。这母子二人的侧影,便如窟中静谧的菩萨像一般。
  谢霓轻轻诵念:“若女身中有胎息,一切菩萨……必护念……”
  反复数遍后,天妃的声音,渐渐低弱下去:“我梦见,亏欠他许多,他会不会有怨呢?”
  谢霓怔了怔,半晌,才轻轻道:“不会的。”
  单烽看到,影子轻轻抓住了床帐,在母亲身边,为这一夜的失落和悲伤,寻找着出口——
  可天妃已经睡着了。
  单烽道:“殿下。”
  谢霓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或许看出来单烽有想开导的意思,但并没有时间听。
  出天妃殿后,两道噩耗同时袭来。
  前往翠幕云屏底下的素衣弟子,全部失去了消息。而被俘的雪练弟子,疯癫狂笑着,在狱中自爆。
  “大泽雪灵......大泽雪灵!区区风灵根,也敢损坏神降之器吗?”
  另一道更为残酷的消息,是由一个少年将军送来的。
  他和他的马,都被冻成了冰雕,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矢,倒在了王城之外。
  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长留边境,雹师用陨雹飞霜术,血洗磐园。
  主将已死,副将阊阖不知所踪。后方家园被屠,守军人心溃散,天下第一关,风蚀古关,被破!
  雹师带精锐攻入,屠城!
  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雪,挟着毁天灭地的威势,在这个夜晚,直灌长留。
  单烽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牵一发而动全身,在试着拨动时间的那一刻,所有人,所有事,都如连弩之箭,激射而出。
  太早了。
  这简直是一场失败透顶的尝试。
  当年的谢霓,在长留王遇刺后那段极为煎熬的时间里,拼命融合风灵脉,掌握护国大阵,这才有了完全执掌素衣天观的资本。
  从小,他就是个在狂风中奔跑的人,只等被命运追上的那一刻。
  但现在,来不及了。
  更年少的谢霓,还没学会在灵籁台乘风,也还没完全意识到雹师的可怕之处。
  雪练既然敢把佛子藏在长留地底,作为底牌,就一定有针对风灵根的陷阱。
  而佛子提前暴露,等待已无必要,雹师直接发动了奇袭,攻势锐不可当。
  只要攻下翠幕云屏,他有的是时间唤醒佛子,实施神降,让长留不得翻身!
  单烽越想越是心惊,冥冥中,有一些东西得到了回答。
  为什么,当年非他不可?
  为什么,他会孤身应战?
  ——萨日楚乐,萨日楚乐,你在想什么?你还不如风灵根呢,你只是一介凡人,一个琴师,长留怎么可能非你不可?
  识海里传来这样的声音,极让人信服。
  单烽脑中一阵混沌。
  他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够了,”单烽道,“这就是你的遗憾吗?该醒了。别让噩梦变得更可怕。”
  “梦?”谢霓在朝堂上派兵布阵完,眉宇间积着深不见底的倦色,“我也希望这是梦。可我不能让他们在睡梦里死去。萨日楚乐,你不是长留人,风廉道还没关闭,回天夷吧。”
  单烽于是一手按在胸前,行了个不伦不类的天夷礼:“愿殿下在残局中,找到胜负手。”
  “残局……”谢霓慢慢道,面露疑惑之色,“谁说这是残局?”
  不——还有机会。
  这个时候的素衣观主,还没有合道!
  单烽想到的事情,谢霓自然也想到了。
  在朝中排兵布阵后,谢霓召来剩下的宗亲,冒着暴雪,直奔素衣天观。
  只有素衣天观的修士,才能和对方顶尖战力相抗衡。
  这时候,他必须要请观主出关!
  单烽还是慢慢来到了灵籁台下,双手举琴过头顶,拨雪而前,两只手冻得如铁。
  第一眼,他没有看到人影。
  风中的絮花,已被暴雪所取代,那几乎是一条上下翻腾的银龙,即便如此,地上依旧有极厚的积雪。
  谢霓抱着一对银钏,几乎化作了一叶载雪的小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