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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谢霓的脸色更苍白了,几乎到了形销骨立的地步。
  眉目那过盛的秀丽散去了,只剩下从骨头缝里浸出来的寒气,空荡荡的剔透,任谁看,都是死了半截的雪里灯,殉了葬的美人俑。
  人不拜他,怕他会随着香火青烟散了。人一合掌,他就又碎了。
  光看这张脸,谁能想到底下有一颗多么强悍、毒辣的心?
  单烽看他,他却直直盯着蜡烛。
  过分明显的下颌线条,和颈侧连成一线,更是毫无生气,偏偏颈上青红了一大片,牙印都环到肩上去了。
  单烽没有挪动目光,任由蜡油淌了满手。
  “为谁穿的白衣?”他道,“数得过来吗?”
  一串烛泪沿着他的手臂滑落,啪嗒一声,溅在谢霓胸骨上。
  谢霓远比常人更怕烫,原本昏沉侧卧着,这一下,竟生生从榻上坐了起来,竟然劈手把红烛抓在了手里!
  抓的还不是单烽握住的那一截,而是燃烧着的灯芯。
  逆风执炬,他想干什么?
  单烽脑中空白了一瞬,夺过蜡烛,去看他的手。
  好在烛火也受单烽掌控,早已往外避开了,谢霓掌心却沾满了红蜡,凄厉地淌到了手腕上。
  “为了血肉泡影,”单烽毫不意外,“连烫也不怕了。”
  谢霓湿滑的手掌,却抓着他的手,慢慢往上举起,衬在他脸庞边。
  灯火刺目,映着单烽的脸。
  单烽眉头紧皱,伸手,把谢霓一缕勾住衣裳的黑发摘开了。
  谢霓看了片刻,如被抽去最后一根骨头般,重重倒回了榻上。
  单烽的手已抄在他脑后,慢慢道:“看我的脸?”
  谢霓了却了心事,就不再看他。
  “说话。”单烽扼住他的脸,“想看我死透了没有?鬼有没有影子?”
  “你还活着。”谢霓道。
  “你很失望?”
  说话间,半凉的蜡油,顺着单烽手臂滑落。
  灼烫逼近的瞬间,谢霓一把抽开了单烽的手。
  可一连串蜡油,却如抖散的长鞭一般,直直抽在了身上。
  头发、脸颊、嘴唇、手腕、指尖……
  ……
  单烽已把蜡烛抛在他怀里,用神念拘束着火苗,两指上沾满了火烫的蜡油。
  “鬼会有这么烫吗?”
  ……
  谢霓的眼睛都湿了,只不知为什么,他并没有松开那支红烛,只是把烛身握得变了形。
  两弯银臂钏,急促跳动着,也被红烛照化了。
  单烽咬住他侧颊,果然冰冷一片:“美人蛇,冻僵了?”
  ……
  “我烫到你哪了?”
  【作者有话说】
  别锁我别锁我,是千年等一回的蜡烛品鉴大会[可怜]
  第198章 牵衣犹怜
  哪怕已有了准备,那种心理上的极致体验,依旧远远超想象。
  爱?恨?
  得偿所愿?
  还是在大恐怖中,终于一脚踏空?
  不能再回头了。
  红烛光满,已烧了大半截,每一缕空气,都在融化。
  抓着红烛的那只手,垂在腹部,从指缝到腕骨,一片狼藉的烛泪,光莹莹地往肘弯里流。
  两轮银钏,一只陈旧,伤痕累累,另一只光洁明亮,宛然如新,彼此对映着,都被汗浸透了,勒不住肘弯,连红痣都游出了大半。
  针刺出血一般,陷在更凌乱,也更残暴的齿印中。
  吱嘎吱嘎!
  烛火急促地颤动着,甚至到了惨烈的地步,每一次弹跃,都自罗帐中,生生透出一道炽红的轮廓。
  “又透出来了,”单烽在谢霓耳边道,“这么薄。”
  他又去按谢霓的手背,薄薄的,玉伞一样的骨头,连指尖都被烫得发红。
  谢霓早就没什么意识了,整个人仰靠绣枕,歪在湿透的黑发里,抖得厉害。眼睛半闭着,被按住手背的时候,也只会轻轻抵着他,发出痛苦的鼻音。
  又是死了半截的样子。
  可单烽掐着他的脸,扑下去亲嘴,他还会有反应,下意识地含住。
  嘴唇厮磨,绵绵密密的,柔软而冰凉的吻。
  雨后玉簪的香气。
  只轻轻一碰,单烽的汗就淌到了下巴上,眼神变得极其恐怖。
  仿佛带着某种让人极度痛苦不甘的魔力,他忘了自己在做什么,只抱着谢霓,不停地亲吻。
  如果仅仅是一双红烛,还能在交缠中融化。
  可烛芯是铁硬的,蜡油是隔了血的,每一次拥抱,都只是刺心而已。
  谢霓在看他,眼神里居然有一丝罕见的恐惧,旋即,抓住他的头发,在急促的倒吸气中,不停厮磨。
  “灯……越来越暗了,为什么不烫了?单烽!”
  单烽脊背一耸,硬生生撑住了手臂。
  他一手捞起谢霓后腰,一把解开膝弯上的衣带。
  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窒,目眩神迷。
  是他亲手……
  可另一种心思,却蛇蝎一般啃咬着他的心。
  “他们就是这么看你的吗?”
  谢霓又昏沉了片刻,冷不丁地清醒过来,脸色微微发白,挣开他的手,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是快烧完了,”单烽道,“不照照吗,烫到哪儿了?”
  仅有的一缕火光,浅浅地盈在谢霓掌心里。谢霓虚合着两手,浑身发抖,漆黑冰凉的头发披在两肩,镀了金一般,仿佛也做了灯台。
  他的眼睫湿透了,眼睛里一泓凄凉的光。
  “单烽,你是怎么回来的?”
  他还是问了。
  单烽盯了一会儿,本想看他忍到什么时候,会把这团火光劈手甩飞出去。
  “灭了就灭了,”单烽的脸色还是阴沉下来,抓着谢霓的手掌,抹去那点儿蜡油,“刚刚吻你的每一次,我都会突然惊醒。影子交给你了,怎么还不动手,什么时候动手?还是说,非要挑在我为你发疯的时候吗?看着你,我根本就出不来,你明白吗?”
  谢霓脸上血色尽褪,披在身上的,堪称旖旎的烛光,也冷却下去。
  单烽一把掐灭了灯芯,把他重新按倒在被衾间。
  “就当是偿恶鬼的心愿,”单烽道,“尽快结束吧。”
  “快点结束?”谢霓道,“你到底,在用我做什么?”
  “要是我能死在地底,就好了,”单烽出神了片刻,突然笑了一声,“回来,总是有代价的。”
  单烽再次倾身而下的瞬间,帐中残存的每一缕气息,包括红烛的余温,都惨然变色,带上了难以言说的恐怖意味。
  但单烽说的没有错,这十天里,他唯一的反击机会,就是那支红烛。
  可红烛熄灭了。
  这具脆弱的人身,已陷入了对方绝对的掌控中。
  谢霓疲乏至极,却爆发出一股力量,单烽手下一空,头皮一阵发麻,抓住了一截脚腕。
  罗袜早就松脱了,蜡油也凝结了,脚腕冷得出奇,脚踝骨都紧绷着,透出窄刀一样的轮廓。
  单烽毫不怀疑,对方一怒之下,会做出断足求生的事情来。
  他握着那段脚踝,怔怔出神,鬼使神差地,把袜带系紧了。
  与此同时,犼尾已卷着谢霓的腰身,把人扯回了他膝上。
  冷硬的鳞甲,贴着腰腹缓缓竖起,裂隙间透出熔岩般的红光。
  黑暗中,滚烫的呼吸,牢牢包裹住了谢霓。急剧的变化,却更令人心惊,谢霓痛苦至极地呻吟了一声,胸骨都在发抖。
  “窗外在天狗食月。你也怕畜生吗?”单烽道,“没了光,你才会听话一点。”
  他勾着银钏,把谢霓慢慢地按了下去。
  那一大片纹身,被利爪剐碎了,血肉模糊。
  思绪中,最痛苦的一个念头,被彻底崩断了。
  谢霓的呼吸都停滞了片刻,被对方箍着腰,慢慢地睡在了滚烫的血泊里,身体在融化,可又极度的寒冷。
  仅仅是十多天前,他还和单烽同在寝殿里,他睡在帐里,犼兽环绕着罗帐,巨尾悠悠地拍打。
  大风雪的声音,让人仿佛身在梦中。
  单烽勉强维持着人身,抓着他的下巴,把滚烫的犼血喂进他嘴里。
  他咳呛不止,神智越发混沌。
  ……
  吞下去了。
  ……
  昼夜不分。
  狂暴……混乱……放纵……极乐……生生死死……
  不知是谁先失控,他的丹鼎被彻底点燃了,那道旧疤抽搐着,火灵根的硝石味点燃了每一条经脉。
  伤痕累累的身体,被浸透了,因一个人而融化。
  哪怕他再抗拒,这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天火长春宫的往事,彻底改变了他。而这处丹鼎,甚至是因单烽而来的,契合到了可怕的地步。牡丹馥郁而腥甜的气息,浸透了他的头发。
  融化的酥油花,完全失去了形状,一朵又一朵,重瓣急急化开,红雨一般,黏在犼尾的鳞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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