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影子薄纱般,若有若无地拂动着,挑拨起一阵头皮发麻的快意。
  薛云瞳孔骤然缩紧,正拼命嗅闻起着,谢泓衣似笑非笑的声音,却在耳畔响起。
  “这一次抱我的时候,不变犼了,嗯?”
  只短短一句话,便令薛云双目中血色暴绽。与此同时,心中腾起一股不祥感,仿佛被蛇尾拦腰扫中——不好,被识破了。
  说时迟,那时快,项上那一缕薄影陡然化作长弓,谢泓衣单手控弦,翻腕之间,极其狠辣地一记反拧!
  吱嘎——咔嚓。
  颈骨被活生生绞断的脆响,皮肉迸裂,血水喷涌而出,里头还掺杂着一缕一缕的漆黑毫毛。
  谢泓衣验证了心中猜想,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面上戾气一闪,以弓背为刀,将他当胸劈飞出去。
  轰地一声,薛云重重撞在墙上,凌空喷出一口血来,当场昏死过去。
  他面上的人皮绷不住了,鼻歪口斜,即便如此,依旧血淋淋地歪挂着,迟迟不肯显出本相,唯有齿间獠牙一闪。
  “让我死个痛快……”薛云嘶声道,“我还不够像吗?你们枕边说的话,我都知道!”
  “他不会这么对楚鸾回,”谢泓衣冷冷道,“更不会在我面前点烛。”
  薛云喉咙一哽,忽而怪笑起来,伤口血如泉涌:“点烛……哈哈哈哈,让你害怕的东西,你当年不是喜欢得很么?
  眼看着这么一张属于单烽的脸,透出凄厉的死气,谢泓衣顿起无名火,正要扯下对方脸上人皮,手腕上突然一痛。
  像有蛛丝勒进肉里,一缕惊人的灼烫。
  与此同时,薛云垂落的右手一动,打了个响指。
  啪嗒。
  满屋灯火俱灭,门户封闭,只剩下一片漆黑,还有,从谢泓衣身上腾射起的红光!
  薛云低柔道:“像从前一样,在黑暗中说悄悄话,也很好,你知道,这件火绒衣,我织了多久么?”
  谢泓衣道:“天、衣、坊!”
  力气尽失,只在短短的一刹那间。
  谢泓衣闷哼一声,整个人跌入床榻间,一把源自幻觉深处的烈火,从皮肉深处燃烧起来了,疯狂席卷着他身周的一切。
  满榻的冰凉丝缎毫无用处,任由他在剧痛中辗转,只会跟着腾起一重又一重扭曲的热意。
  依稀还是天火长春宫中苍凉的鼓点,无穷无尽的热浪扑击在皮肤上。赤红的……尸骨为炭……焦臭熏天的火海!
  他周身腾起一片鲜血淋漓的红光,如同赤虹坠海一般。
  衣中暗藏的火绒同时抽长,极尽辉煌华美之能事,化作千丝万缕红线,一举绞碎了衣裳,将莹白的皮肤,勒得渗出血来,仿佛身披一袭轻薄垂缕的赤红纱衣。
  双腕更被反绑在身后,以一种近乎残酷的姿态高高吊起。
  方才还能挽弓杀人的十指,此刻剧烈痉挛着,仿佛要从半空中徒劳地抓住什么,一注又一注冷汗沿着手腕滑落。
  “还想对你温柔点,你自己找的。”薛云道,露齿一笑,咔哒一声扶正了歪倒的头颅,颈上狰狞的血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他吮了一把指尖鲜血,继而用力地拨开谢泓衣湿透的鬓发,以手背拍了拍对方苍白侧颊:“怪我不会变犼。阔别十载,小太子从前还总疼昏过去,三两个人都受不住,现在却喜欢上畜生的滋味了?”
  【作者有话说】
  吗喽偷家!
  第112章 眉间孽灯一线
  掀开血淋淋的伤口,施暴者却尝到一股酸涩的快意。
  当年的事情,薛云不是不恨的。
  恨谢泓衣,既不肯好好居于云上,又不甘于零落成泥。仿佛唾手可得,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
  为什么,凭什么?
  谢泓衣从来也不理会他的狂态毕露,颈项低垂,面容被黑发遮挡了大半,几乎昏死过去。
  影子挣扎着,要变成一袭纯黑的纱衣,却很快消退了。
  火绒衣的光芒,太暗淡了,勒在皮肤上,不足以照亮什么。
  这也就意味着,黑暗中,炼影术失效了。
  薛云大笑起来,体修那张冷硬而桀骜的面容,竟旋起一枚歹毒的梨涡。
  “专门替你织的衣服,重温旧梦,嗯?”薛云勾住火绒衣,亲亲热热道,“高兴得连血肉泡影都用不出来了,你这么喜欢,也不枉我耗了这一张无光符。”
  谢泓衣神智极为混沌,却抓住了一个耗字。
  既然是难得的符……便有耗尽的时候。
  来者不善,必须拖足时间,捕捉反击的机会!
  谢泓衣低声道:“你到底是谁?”
  “我?”薛云笑吟吟道,“贵人多忘事,你见过我无数面了呀,小殿下。你抚顶的病鬼是我,你布施的乞儿是我,为你拾灯笼的小童是我,在你身边,替你翻书的宫人也是我!”
  埋在心中多年的往事,每一个字都像掺着碎瓷,一嚼一口血。
  金多宝那道乐极生悲符,落偏了。
  靠墙的老乞丐翻了个身,衣衫拱起,钻出了一个癞头的小儿。
  那小儿两只大眼睛里皆是仇恨的凶光,趁老乞丐睡熟往外钻,却被符咒砸了个正着,惨叫了一声。
  老乞丐睡眼朦胧,抓住小儿脚上的草绳,照头往地上一抡,塞回黑布口袋里,拄着竹杖,一瘸一拐地去了。
  何谓乐极生悲?
  那一道符咒的效力出乎意料,竟能交换魂魄!
  前一刻还沐浴更衣,一只脚踏入仙途的薛公子,再睁眼时,已落入了地狱。
  他被塞在一口小缸里,同许多血淋淋的剥皮怪物挤在一处,一根石杵迎头捣落,逼它们向缸底的小口钻去,稍慢一步,便被砸得脑浆迸裂。
  哪怕什么都不知道,薛公子依旧连踢带咬,凭一腔求生的横劲挤到了最前头,等挤出缸外时,剧痛几乎活活抻长了他的骨头。
  不是错觉,浑身的烂皮都被扯干净了,手足被拉长到了极致,十根红鲜鲜的指头才映入眼中,他大叫了一声。
  与此同时,一条滚烫的猴皮向他迎面扑来,才一触及他血肉模糊的身体,便如蚂蟥一般猛烈抽缩起来,将他死死包裹在内。
  这是什么东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做噩梦么!
  他痛嚎出声,两眼发黑,只听到了老乞丐的声音。
  老乞丐抓着他筋骨尽断的四肢,掂了掂:“不错,缩骨如泥,是个好苗子。”
  那之后,薛云受尽折磨,才弄明白这一句好苗子意味着什么。
  这老东西是个耍猴人,以掘墓为生,弄到了一手名为“猴盗”的邪术,能炼成猴奴,飞天遁地,无孔不入。
  寻常的猴子,还不够聪明。
  耍猴人弄来小儿,剥了皮,碾碎骨头,再披上活剥的猴皮,炮制成半人半猴的怪物。
  猴皮怨气甚重,一心绞杀,小儿则痛不欲生,拼命挣脱,被挤得软烂如泥,从此,就能在各处窟窿里钻进钻出了。
  起初是水缸,后来是瓶瓮,渐渐是笔筒……换过几身猴皮后,小猴甚至能钻过指头粗细的翎管!
  耍猴人吹吹打打,走街串巷,掠来一个又一个小儿,留下满地剥皮猴子般的尸体,薛公子一次次从同伴的尸首中钻出,癫狂地冷笑。
  忍耐一时罢了,等我出来——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么?
  辉阳郡主的独子,沧州境未来的侯爷,羲和舫来日的入门弟子。
  肩膀上隐隐作痛的印记提醒着薛云,不过是一场邪术幻梦罢了,肉身一定还好端端地待在府中,羲和上使一来便可破除。
  臭耍猴的,等他挣脱这幅壳子,一定要把这老东西的皮撕下来,一尺一尺塞进肚子里去!
  像他这样的人,与生俱来的傲气便是梗在腔子中的一根脊骨,越是痛苦,越是顽强。
  如此酷刑折磨下,修成猴盗的小儿,一共有了五人,平日都缩成拳头大小,倒挂在耍猴人恶臭扑鼻的胸肋间,被驱赶着做窃贼。
  薛云从不把同伴当人看。凡人披了猴皮,就是一辈子的畜生了,岂能同他为伍?
  但很快,新的厄运又降临了。
  几个猴盗中,他忍痛的本事最强,也最擅长缩骨。可长年的养尊处优,让他的手足不甚灵便,偷来的东西总是最少。
  耍猴人阴毒的目光就落到了他身上,随之而来的便是疯狂的折磨。
  针扎、鞭打、拧断手指泡进化骨水里,诸般酷刑一一用尽。每次他被塞进墓穴里,刚摸着什么东西,那四只该死的猴子就结成同盟,吱吱大笑着,一拥而上,撕扯他的皮毛,掰断他的指头,把珍宝掠夺一空。
  末了,还在耍猴人肩头坐成一排,吃着新鲜瓜果,啪啪甩动着尾巴,指着正受折磨的他哈哈大笑,有如真正的小儿看一场残酷猴戏一般,眼光里都是纯粹的恶意。
  畜生终究是畜生!
  薛云极尽隐忍,牙齿都生生咬碎了,只等着捏断它们的脖子。
  某一日,耍猴人突然心情绝佳,向猴盗们抛了一把瓜果,其中腐烂生蝇的一只,照旧砸在薛云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