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师兄难不成要赶我们走?”洛清清立刻叉起腰,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理直气壮,“我是你师妹,青苏是你好兄弟,你的烦心事,不就是我们的烦心事?更何况,那岑河是你的仇人,也是我们的仇人!本姑娘来报仇,有什么不对?”
  李青苏在一旁连连点头,跟着附和。
  洛子期被她这股子执拗和李青苏的态度逗得失笑,近半年未见,这小姑娘还是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李青苏倒是大胆了许多。
  他的目光往后移,却见柳潇潇和莫越洲也正神色坦然地看着他,眼里没有半分退缩。
  “我们可是好朋友!”柳潇潇扬起下巴,语气带着几分傲娇,“虽然你天天跟我顶嘴,但‘兄弟有难两肋插刀’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洛子期心下正在感动,就听见院墙外“扑通”一声,似是重物落地的声音,伴着“哎呦哎呦”的叫唤。
  他往声音来处看去,却见是阿箬从院外的柳树上荡进来,没抓稳枝桠,摔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啃泥。
  李青苏瞧见一姑娘摔成这样,正要上前去扶,却见下一秒那姑娘就一骨碌爬起来,拍了拍膝盖和袖子上的泥,扯开嗓子喊:“大事不好了!”
  阿箬气喘吁吁地跑到众人面前,扶着膝盖喘了两口气,目光扫过院子,只瞧见多了两个陌生人,却没看见林行川的身影,心里便对他的情况有了数,也没多问,直截了当道:“听说扬州城里,好多人失踪了!”
  洛子期眉心猛地一拧,立刻问道:“仔细说说,怎么回事?”
  他领着众人进了偏房,待阿箬囫囵喝了口热水,终于缓过劲,才听她慢慢道来:“自从前几日盟主遭奸人所害,岑河他们跑了之后,城里就开始有人失踪……不过起初大家只当是宴会结束,那些人自行离开了,可这几日失踪的人越来越多!而且今天有人在床底发现了一张血书,房间内还有打斗痕迹,写下血书的,正是失踪的其中一人!大伙儿报官之后才晓得,那些失踪的人,恐怕不是走了,是被人掳走了!”
  “什么时候发现的?掳人做什么?”
  洛子期急声追问。
  “就今日清晨时候,小二开了那个房间的门才发现的。”阿箬皱着眉,“而且同一晚,还有好几家客栈都有客人‘不告而别’,现在想想,怕是都遭了毒手。”
  众人听罢,皆神色凝重。
  屋内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连洛清清都收起了方才的娇蛮。
  洛子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忖片刻道:“扬州是清风明月楼的地盘,先前盟主在时,就已派人彻查过,没发现异常,岑河不可能逃回那里,而且楼里还有盟主留下的人,即便盟主不在了,也早有临时主理人接手……更何况醉仙楼一事之后,全江湖的眼睛都盯着那里,他再蠢,也不会往那火坑里跳。”
  “那岑河会躲去哪?失踪的人又被带到哪了?”
  洛清清疑惑问道。
  一直沉默的莫越洲终于开口,声音沉稳:“你先前说,幕后主使是逸云山庄的郑逸云,而岑河逃跑时,恰逢林师叔昏迷,我们只顾着盯着清风明月楼的动静,调查逸云山庄的事便耽搁了……”
  “你是说,如今这些客人接连失踪,极有可能是郑逸云还在暗中动手,趁着我们正是分身乏术的时候?”
  洛子期接上他的话,随着话音落下,众人陷入一片沉默之中,面面相觑。
  “调查逸云山庄的人,可有消息传回来?”
  一道清冷的嗓音忽然从门口传来,好似秋日清晨里,落在枯黄枝叶上的薄霜。
  洛子期猛地抬头,就见林行川只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里衣,那本就瘦削的身形在宽松的衣料里更显单薄,几乎能看清肩胛骨的轮廓。
  他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素白的手指微曲,轻轻抵在唇边,压抑着一声低咳。
  青年的脸色苍白如纸,瞧着便像是久病之人,唯有唇上那点嫣红,秾丽得令人心惊。
  可当目光触及他眼底的平静时,却让人觉得,那平静如一滩死水般,毫无波澜,仿佛这世间一切都已经与他无关。
  瞧见林行川这般眼神,洛子期只觉得心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缓过神来,他急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人揽入怀中,扶到自己方才坐的椅子上,蹲在他身前,眉头紧皱,有些气闷,却又不敢说重话:“天凉了,师叔怎么不披件外袍就出来?”
  中秋过后,天气忽然凉下来,早已不是一件单衣就能应付的时候。
  洛清清看着面前如同琉璃般易碎的人,声音放得极轻,喊了一声:“师叔。”
  林行川听见声音,缓缓抬起眸子,朝她微微勾唇,露出浅浅笑意,便算作是应答。
  屋内又是一阵沉默,林行川却好似并没有察觉到他们的不知所措,只回眸看向蹲在他身前的洛子期,冰凉的手指轻轻搭在少年温热的手心里,被反手攥紧,才出声问道:“调查逸云山庄的人……”
  “只传过一次消息。”洛子期连忙回答,“说郑逸云已经许久没回山庄,近来都待在京城。我已传信给白一名,让他帮忙留意了。”
  林行川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
  “逸云山庄离扬州,并不远。”
  洛子期动作一顿,微微愣了一下,猛地反应过来:“师叔也是觉得,岑河他们,还有那些失踪的人,都在逸云山庄?”
  “只是猜测。”林行川的声音淡淡的,“但既然没有消息传来,或许……也不在那里。”
  “不管在不在,我都派人再去查探一番。”
  洛子期立刻接话,他知道,林行川既然开口提了,就绝不会只是随口一说。
  在场的人大多是初涉江湖的少年,对以经商闻名的逸云山庄本就不甚了解,对郑逸云其人更是毫不知情,此刻也只能点头附和。
  洛子期见事情有了方向,便一把将林行川打横抱起,掂量着怀中轻飘飘的重量,心疼得不行,回头喊李青苏:“再给师叔把把脉吧。”
  “不必。”林行川窝在他怀中,捏了捏他结实的胳膊,声音有些细弱,随口道,“我没什么事。”
  洛子期看着他苍白的脸,终究没再坚持,只是抱得更紧了些。
  众人看着他们回到正房,这才各自散开,但他们也没有离开这个院子。
  这处郊外小院是闻人锋早就安排好的,当初在琴剑宴上见到林行川后,他就打算将这座院子留给林行川秘密休养,却不知发生了这些事,以至于闻人锋差点忘了。
  除了少数几人,没人知道它与闻人锋的关系,而他们一群人来时,还特意绕了远路,甩开了跟踪的探子,想来郑逸云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里。
  扬州城内如今风声正紧,尚且不太平,他们不敢贸然出去,也就是阿箬闲不住,也有那上蹿下跳的本事,这才偶尔出去。
  只是今日阿箬带来的消息,像块石头压在每个人心头,有些沉重。
  洛子期眼下却顾不上这些,他满心思都在怀中的人身上。
  林行川醒来后,就没好好吃过东西,吃了吐,吐了又勉强吃,连李青苏开的药都跟着吐出来。
  本就被病痛折磨得弱不禁风的人,如今更是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瞧着更是憔悴。
  不过今日倒是林行川第一次主动下床,往日里,甚至连下床的力气也没有。
  洛子期觉得林行川或许是好些了,抱着这样的念头,他将人安置在床上,转身赶忙跑去小厨房。
  灶上一直温着白粥,他盛了一碗,顺手搬来小马扎,如往日般坐在他的床前,一勺一勺吹凉了,再送到林行川嘴边。
  瞧见林行川今日格外乖巧地将粥都喝下了,也没有吐,洛子期终于放下心来。
  “师叔如今觉着怎么样?”
  看着林行川今日格外乖巧地将小半碗粥都喝了下去,没有像往常那样吐出来,洛子期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些。
  他将还剩了一半的粥碗放在床头的案上,撑着下巴,清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林行川憔悴的脸,带着薄茧的指尖轻轻抚过他微凉的脸颊,叹息一声,语气里满是无奈。
  “前几日你昏昏沉沉的,又不肯吃东西,真是难哄得很。”
  “既然难哄,何必还要哄?”
  林行川低垂着眼眸,静静地注视面前的少年,语气淡淡。
  洛子期却不觉得冷淡,听见这话,反而笑盈盈地凑上前:“我就乐意哄,你管得着?”
  见林行川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盯着他瞧,他干脆起身坐到床边,撑着身子在面前这人唇角轻轻一吻,声音又轻又柔。
  “唉,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妻。”
  他抬起明亮的眼眸,眉眼弯成了小月牙,一字一顿地又重复一遍,好似要让林行川将这几个字刻在心中。
  “未曾明媒正娶,算什么妻。”林行川忽然轻笑一声,将食指抵在他唇上,像是在拒绝他的吻,又像是在逗弄,“你何时娶我了?我怎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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