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走远后,少年才敢低声道:“阿箬姐姐,我们要去那个琴剑宴吗?”
  “不去。”阿箬果断拒绝道,“一听就不好玩,而且咱们是来找人一起干大事的。”
  “那你为何要应那人?”
  阿箬柳眉一挑,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抬着下巴,一本正经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搜集情报……”
  顿了顿,她忽然想起那位公子给他们的称呼是“少侠”。
  这个称呼可不是随意喊的,那琴剑宴……
  她顿时转口又说:“不过如果你想去的话,我们可以去那个醉仙楼瞧瞧,就当长长见识了。”
  少年对她的突然转变感到有些不解,却仍眨巴眨巴眼睛,乖巧点头,顺着她的话说:“我想,我们去看看吧。”
  阿箬满意一笑,跟着点头,拉着少年的胳膊,继续在雨幕中前行。
  醉仙楼内。
  宫灯高悬,纱面上绘着水墨山水,灯光柔和。青石地面打磨光亮,胡桃木桌椅油光可鉴,椅凳上铺着暗纹锦垫。
  墙上挂着几幅写意水墨,笔锋苍劲,青瓷瓶中插着时令花卉,幽香阵阵。
  青衫侍者步履轻盈,托盘上杯盏精美,碰撞声清脆如磬,不过多时,珍馐美味便如流水般,纷纷送至各处,摆放各席。
  远处戏台上,昆曲婉转,水袖轻舞,引得满堂喝彩。
  虽然门外挂着“闭门谢客”的牌子,楼内却已是高朋满座。
  楼有三层,最上层只有二桌,桌边早已坐着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个个精神抖擞,气度不凡,一瞧便知是各家泰斗级别的人物。
  其中一位中年男子腰间佩剑,剑穗半垂,一手按桌,一手举杯,眼神精明,正挂着讨好的笑容,朝他们敬酒。
  大堂的角落里,几个汉子已经喝得兴起,脸色酡红,赤着臂膀,酒碗碰撞“哐当”作响,大有不醉不归的架势。
  中年男子敬完各位前辈,与他们有一搭没一搭说了许久的话,这才下了二楼,半身倚靠栏杆,冷眼看着楼下那些江湖粗人不拘小节的举止。
  紧接着,他转眸招手,唤来不远处紧紧跟着的小厮。
  “郑先生还没来?”岑河眉头紧蹙,低声询问,“这都开宴了。”
  小厮低眉顺眼地应声道:“回楼主,郑先生还未来,许是有事耽搁了。”
  岑河想了想,生意人素来事多,便耐着性子,皱着眉头,来回踱步,继续等候。
  有人前来敬酒,他面上立刻换上笑容,与其寒暄。
  “岑楼主好福气啊!爱妻头胎便是个儿子,可喜可贺!”那人瞧着脸色酡红,酒意上涌,眼神却清明,话锋一转,“只是,君安怎么办?”
  提起这个儿子,岑河眉头不禁皱得更深,眼神不由自主地瞥向大堂里正在人群中谈笑风生的青年。
  那是他的长子岑君安,知书达理,乖巧懂事,是他最满意的孩子,因此平时也多有照拂。
  可偏偏是意外之下,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婢女所生。
  作为清风明月楼楼主,他十分满意这位长子。
  可作为父亲,他自然会偏心爱妻所生的小儿子,即便小儿子这才百日。
  他压下心头的烦躁,却不知为何,还是回应了那个不知礼数的男人,淡淡道:“君安最是乖顺,会照顾好弟弟的。”
  那人得到答案,大笑着离去,望向角落里一袭白衣出尘的岑君安,眼神却满是怜悯。
  岑河盯着那人离去的背影,眼神阴冷,随后便没再多关注,又招手唤来小厮,低声询问:“让你们盯着的那两人,可有动静?”
  “回楼主,林见溪与洛子期正在醉仙楼外徘徊,似想进来。”
  岑河心中一紧,隐隐一阵不安涌上心头,莫名更加烦躁。
  沉吟片刻,他的声音低沉而狠戾:“一定不要让他们进来!郑先生还没来,计划还不能开始……这两个人,怕是来砸场子的!”
  “是。”
  小厮应声,立刻退下了。
  岑河环视四周,脸上忽然又挂起笑容,随手端起一旁的酒盏,又朝一位姗姗来迟的老者走去。
  “终于挤进来了。”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柳潇潇的声音含糊混杂在鼎沸人声中,“你快找找他们在哪儿!”
  “莫急,他们或许还没来。”莫越洲护着她到一个人少的桌前,“你先在这儿待着,想吃什么随意,我去寻他们。”
  “那行。”
  柳潇潇见莫越洲一手包揽此事,便喜滋滋地抓起桌上的一只大鸡腿,啃了一口,含糊不清地回应道,目送着莫越洲的离开。
  不过多时。
  “众位!”
  忽然,高台之上,岑河举杯,附着内力的雄浑嗓音压过了全场的喧嚣,响彻整座富丽堂皇的醉仙楼。
  正在吃东西的,正在交谈的,正在喝酒的,皆在此刻停下,众人齐齐抬头看向声音来处。
  “今日,是犬子的满月宴,故邀请各位英雄豪杰中秋相聚,还望各位尽兴!”
  堂中众人皆是一片捧场的喝彩。
  正要继续热闹时,一道清脆女声忽然响起——
  “怎么没有青云剑派和药王谷的人……唔!”
  第133章 最登对
  莫越洲刚踏回大堂, 便被柳潇潇那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惊得心中一紧。
  他立刻一个箭步上前捂住她的嘴,眼神急促示意她莫要说话。
  正待他抬头准备向众人赔罪,不远处, 一道熟悉的声音已悠然响起。
  “就是,岑楼主怎么邀请了天下侠客, 偏偏不邀请本掌门?近日忙里偷闲, 本掌门正巧在扬州城, 今日便不请自来了,想必岑楼主大人有大量,不会怪我吧?”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洛子期负手而来, 光明正大, 气势逼人。
  莫越洲心下松了口气, 将柳潇潇拉至身后, 示意她不要乱讲话,这才继续看向大堂中朝他们走来的洛子期。
  还有带着斗笠与面具的林行川。
  莫越洲眼神不由自主向他腰间看去,却未曾见到杯倾剑,不禁皱起眉头,抬眼正好撞上洛子期朝他微微颔首。
  他眨了眨眼,索性便不想了, 拉着柳潇潇在一旁角落里安静坐下,尽量降低二人的存在感。
  不过众人此刻早已忘却柳潇潇那句石破天惊的话,眼神全胶着在姗姗来迟的洛子期身上。
  戏台上依旧咿咿呀呀唱着婉转动听的戏曲,似乎未曾发觉其间的暗流涌动。
  宽敞华丽的大堂内, 此时几乎落针可闻。
  洛子期扫视过周围安静如鸡的众人,眉梢一挑,盯着脸色阴沉的岑河, 勾起唇角,问道:“怎么?岑楼主不欢迎我?”
  “怎么会呢?”
  岑河面上皮笑肉不笑,话里明显含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无数看戏的眼神落在二人身上,目光流转间,众人发觉洛子期并非孤身一人,其身旁还站着一位戴斗笠的青年。
  他强撑着笑,阴冷的眼神死死盯着洛子期身侧的青年,对青年的身份,心下立刻有了答案。
  身侧传来轻微响动,是那小厮悄悄到了他身后,似有话要说。
  他思忖片刻,淡去眸中的阴冷,忽然装作十分亲切的模样,问道:“不过洛掌门大驾光临就罢了,怎还带了人?敢问这位公子是……”
  洛子期转眸瞟了一眼身侧垂眸不语的林行川,却见林行川也转过头来与他对视一眼,他忽然灵机一动,唇角笑意更盛。
  “近来本掌门心情郁郁,幸有佳人相伴,此番正是携妻来此散心的,身侧这位……”他顺势牵起林行川的手,眸光清亮,面上极尽少年天真之色,他道,“正是爱妻。”
  众人一时尚未反应过来,却在几息后,原本落针可闻的大堂,瞬间炸开了锅。
  顿时无数目光皆向洛子期身侧那位红衣公子投去,好奇的,惊讶的,疑惑的……
  可令众人如此反应的,并非洛子期已有妻子一事,而是这位公子瞧着挺拔如松,身姿绰约,虽看不清面容,却分明是个男儿模样!
  这这这……
  众人一时对着堂中二人,有些说不出话来。
  林行川今日来,并不在意自己是否会被关注,原本满脑子全是该如何弄死岑河,如今乍然听见洛子期这话,闻言也是一愣。
  他脑中顿时闪过无数思绪,他想,洛子期就这样公之于众……也不知日后江湖上又会有怎样的传言。
  不过依着洛子期的性子,他定然不曾考虑过流言蜚语如何,眼下想说,那便说了。
  林行川不由得失笑。
  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林行川除了继续纵容他这般胡闹,也别无他法,只好反手握住少年有些颤抖的指尖,细细安抚。
  洛子期看着肆意至极,实则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
  得到了林行川的回应,他不看林行川的神情,也知这是默许,顿时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欢喜与雀跃。
  他想,这下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与林行川,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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