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林行川像是没察觉身上多了件衣裳,也没听见他的话,只自顾自地跟汤桂昌讲着话。
  “那位扬州商人可有派来下属,请问是哪个?”
  他眉眼间压着一股烦躁,汤桂昌哪儿敢说个不字,只得转头吩咐一旁的镖师,道:“快去将郑大人喊来。”
  片刻后,那个先前冲撞过林行川的男人被带了过来。
  一瞧见林行川,他脑子里就回响着那句杀意尽显的“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吓得腿肚子直哆嗦,脸上却强装镇定,走到跟前问:“汤镖头,有何吩咐?
  “是林兄弟找你。
  汤桂昌知道准是郑玉惹了事,不然也不会特意提起这个人,于是赶紧朝他使眼色,示意他放乖点,毕竟相识许久,汤桂昌清楚自己可管不了林行川做事。
  郑玉长着副贼眉鼠眼的精明相,却不知怎地竟然也会做出此等蠢事,许是真当林行川身子弱好欺负。
  林行川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唇角勾起抹笑,明明如沐春风的笑容,却吓得郑玉莫名浑身猛地一抖。
  “郑大人莫不是觉得,林某如今好欺负?
  他把玩着腰间的玉佩,手中杯倾剑上还未擦拭,上头血迹斑斑,在月光下看着甚是骇人。
  “小人不敢!”郑玉慌忙摆手,立刻反驳道,“方才、方才小人不过一时情急,想着林大侠武艺高超,定然能救小人一命!”
  “呵。”
  林行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剑尖直指郑玉的脑门,心里憋着的火气正没处撒,此刻只想全泼出来。
  “我瞧郑大人倒是聪慧果敢,恰好今日想吃鱼了,我既救了你一命,你下去给我捉条大鱼上来如何?”
  如今船只早已行至江心,郑玉不通水性,按照林行川现在这架势,定然不会让人救他,下去必死无疑。
  郑玉发觉这个事实,瞬间汗透重衣,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心下一横,“噗通”一声跪下去,面上哭喊着:“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
  汤桂昌并不知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对方毕竟是生意伙伴的人,不好坐视不理,连忙打圆场,低声朝郑玉道:“林兄弟向来心善,既然救了你一命,报答也是理所当然,船上有鱼,林兄弟想吃鱼,郑大人去做一条便是。”
  这话明着劝郑玉,实则是说给林行川听的。
  林行川自然清楚汤桂昌想将此事化了,虽然并未咽下这口气,但还是同意了。
  见林行川点了头,汤桂昌瞬间松了口气,眉头也不禁舒展了些,喊来伙夫带他去了。
  汤桂昌继续审问那装聋作哑的水鬼,林行川坐在旁边百无聊赖地听着,眼神却飘向了江面,心思早不知飞哪儿去了。
  而另一边,地上肮脏粘腻的血泊已经被几个伙夫迅速打扫干净了,他推开房门走进房间,从包袱中找出了些当初三九给的药来。
  仔细分辨过后,他捧着这些药,一出门便瞧见了紧随而来的苏二。
  洛子期瞧见来人,脚步微顿,握紧手中的药瓶,语气平静问道:“苏镖头,是来找我?”
  苏二先是瞧了眼船舱外,这才回头上下打量一番洛子期。
  “洛掌门此事,我也有所耳闻,只是他从上船的时候开始,就已经不高兴了。”
  这个“他”说的是谁,洛子期心知肚明。
  他低垂着眉眼,应了声:“我知道。”
  苏二见状,知道他也心中清楚,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轻声道:“大家看得出,他很在意你,他不希望你步他后尘。”
  这句话中的意味,苏二知道,洛子期更是再清楚不过。
  从林行川教他春山剑法开始,他就知道林行川对他抱有怎样的期望。
  他当然也知道林行川为何生闷气,只需将心比心,假如身中蝴蝶梦的是林行川,他也会是这般心情。
  方才仅仅只是一瞬间的触碰,他都感受到了对方剧烈的颤抖,此刻站在仍留些许难闻血腥气的船舱中,他甚至呼吸不过来。
  他的林行川在为他难过。
  他的小师叔在为他害怕。
  难过身中蝴蝶梦如此痛苦,害怕步他后尘身弱而无法握剑。
  但他也没有办法。
  蝴蝶梦无解。
  只是他有些不敢想,当初林行川听见蝴蝶梦无解的时候,心中又是如何做想。
  他平复了下呼吸,转眸定定看向苏二。
  “多谢苏镖头关心,这事……洛某自会解决。”
  第121章 夜低语
  外头那水鬼仍咬牙不招, 搜身时却掉出块碎玉佩来,纹路看起来甚是眼熟。
  汤桂昌还在皱眉打量,林行川瞧见这碎玉佩, 指尖微微收紧,却是对此一清二楚。
  不等汤桂昌回过神, 寒光已掠过眼际, 他瞧见林行川当真将这人抹了脖子, 顿时大惊。
  “你真将他杀了?”汤桂昌惊得后退半步,语气间并非怪他狠厉,只愁眉紧锁,“万一货损了, 我怎么跟对方交代?
  林行川慢条斯理地用绢帕擦着剑刃, 闻言瞥了眼地上渐渐冰冷的尸首, 唇边漾开抹淡笑:“既然这个碎玉佩在, 他便不会怪你的。
  汤桂昌听他这笃定的语气,有些不解,还想追问,余光却无意瞥见船舱布帘被轻轻掀开,玄色衣袍扫过,来人墨发梳成高马尾, 更是丰神俊朗。
  他喉头一哽,顿时不作声了,瞟了眼早已转过身去的林行川,只讷讷道:“既然如此, 我先去看看货物有没有损失。”
  林行川早瞧见了那身影,浑身一僵,忙背过身去, 装作欣赏江面上的粼粼波光与明月。
  耳朵却悄悄支棱着,连对方鞋底踩过甲板的轻响都听得一清二楚。
  洛子期早已换了另一件外袍,瞧见先前那件外袍还好好地挂在林行川身上,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放轻脚步走过去,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随即轻轻一吻。
  “师叔,这会儿能理我一下了么?”
  林行川被亲得浑身一僵,下意识低下头去,才发觉自己还乖乖披着人家森*晚*整*理的衣裳。
  再大的气,到这份上也散了大半。
  他幽幽瞥了眼身侧的少年,终是转过身,朝他伸出一只手。
  洛子期故意装傻,歪头看着他,眼底盛着笑意,乖乖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手心相触,一片温热。
  掌心相触的刹那,林行川刚要抽回,少年手指已灵活地插进他指缝,十指紧扣,不由分说,令他不得挣脱。
  “你……”林行川见状,都快气笑了,挣了两下没挣开,只得作罢,抬眼瞅着面前这个毫不讲理的人,声音有些闷,“我的药呢?”
  洛子期这才抬起另一只手,宽大的掌心里,正躺着个小巧的白瓷瓶。
  “三九特意交代过的,师叔动了手,就得吃一颗。”他把药塞进林行川空着的手里,声音放软,“先前那次你昏迷时,我就喂过了,调养身子用的。”
  林行川指尖捏着瓷瓶,仔细回忆一番,忽然想起也许是对付无间客的那次。
  “你还好意思说我。”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你知道这次我又有多害怕吗?”
  “我知道。”洛子期轻轻抱住他,青年的身子清瘦,隔着衣料都能摸到肩胛骨的形状,他低声道,像叹息,又像承诺,“下次不会了。”
  林行川把脸埋在他的颈窝,沉默良久。
  久到江风都带上凉意,久到月上中天时,肩头一片温热湿意的触感,才传来一道略带哽咽的声音:“你就仗着我舍不得揍你。”
  洛子期把人搂得更紧,手在他后腰轻轻拍着,喉间微微有些涩然。
  “便是师叔真要揍,我也得先心疼师叔的手疼不疼。”
  林行川这才笑了,抬手捏了捏他的脸,有些无奈:“你真是……”
  “油嘴滑舌?”
  洛子期抢了他的话,林行川微微一顿,慢悠悠补道:“巧舌如簧。”
  “师叔惯会举一反三,子期自愧不如。”
  林行川被他逗笑,抬眼看去,一眼便望进少年清亮的眸子,呼吸微滞一瞬,随后温润的嗓音像春日融雪的清泉,悦耳动人,撩人心弦。
  “子期惯会蛊惑人心,师叔自愧不如。
  “蛊惑人心的难道不是另有其人?”洛子期有些无辜,一双清透明亮的眼里藏着盈盈笑意,低头凑到他的耳边道,“某些人可莫要冤枉好人。”
  “那我是吗?”
  林行川也学着他装作极其无辜的样子,直勾勾望着洛子期,忽然凑过去,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又在鼻尖上啄了啄,随即眉眼一弯,再没了动作。
  洛子期被这两下勾得呼吸微滞,眼神渐渐沉了下来,察觉跟前那明晃晃的挑衅眼神,他忽然低笑一声,低头便要吻下去。
  终于心满意足地堵住了那张能说会道的嘴。
  然而只吻了一息,林行川却微微后撤,让那吻擦过唇角。
  洛子期低垂着眼,盯着那张水润柔软的唇瓣,声音有些哑:“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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