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他朝门外直直地走着。
  守着的保镖看了眼大小姐的脸色,正犹豫着要不要拦下往外冲的靳先生,就听江惜流沉声挥手:“让他走。”
  靳照跨出那道门前,微微往后看了一眼。
  快到让人看不见就转回了头,他穿着空荡荡的睡衣,站到电梯前,伸出手指用力摁下下行键。
  这个电梯本就没有外人用,只能通往这里。
  江惜流乘坐电梯上来后,它便一直停留在这个楼层里。
  只是一秒,也可能一秒不到,电梯门就缓缓打开。
  靳照身体紧绷着,再次恍惚了下,迈了进去。
  很快就打开的电梯门,却迟迟不闭上。
  靳照眼珠子动了动,看见阿彪一直摁着下行键,反反复复。
  他什么都没说,正要走出去爬楼梯,就见江惜流拿着一件很长的外套走进来。
  阿彪也跟着进来,电梯门终于合上。
  靳照没有往身边看一眼,他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到,手脚是麻木的,脸也是麻木的,连脑子都不肯再转一转。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去医院,看奶奶。
  也许就像江惜流说的,这只是个玩笑。
  奶奶怪他那么久不去找她,生他的气,故意让别人吓唬他呢……
  长长的外套包裹住浑身发抖的男人。
  他却无知无觉。
  电梯门打开,他直愣愣地正要往前迈,又被人拽住,靳照回头,语气平静,声音轻得像是随时要消失:“放手。”
  江惜流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她压住所有情绪,说:“送你过去。”
  她为他拽起长外套,随便扣上两颗扣子,拍了拍:“你出去拦车还需要时间,我送你能更快见到奶奶。”
  靳照只听见了最后六个字,他长长的睫毛垂了下去,上面仍旧因为源源不断的泪水沾成一小簇又一小簇。
  他说:“不要骗我。”
  江惜流脸色微变,她行得正站得直,从不屑去骗人。
  她正想和靳照讲几句事实,抬头看见他双眼通红,一副凄凄惨惨的模样,勉强把话咽下去,没再多说:“我不骗人,走吧。”
  司机本就候在车边,见大小姐和靳先生下来,赶忙打开车门。
  目的地已经在导航里提前输好,司机正要启动车子,就听江惜流说:“不去……了,改去医院。”
  她话音刚落,靳照就报了医院的名字。
  司机看了看大小姐,默默更改目的地。
  靳照缩在座椅上,脑袋像不怕疼似的,一下又一下地撞在车窗上。
  车内空调开着,他身上的外套应该是厚的,但他也不知道脱,背对着江惜流脸向外。
  可能是在哭吧。
  江惜流本来不想管他的,但听着“咚”、“咚”、“咚”……心里更烦了。
  她伸手,
  把靳照的脑袋硬掰过来:“本来脑子就不聪明,还想撞得更傻?”
  她这话完全是假话,男主角的脑子如果都不算聪明,那这个小世界里就没几个聪明人了。
  而靳照听到也没什么反应,他整个人往后仰,沉默着不让她碰。
  江惜流的手摸了个空,她撩起眼皮,冷哼一声,没骂他也没再去捞。
  等一会儿见到靳奶奶,她再和他算账。
  到现在,江惜流还没有相信靳照嘴里的话。
  她下意识地去否认靳奶奶去世的可能;也不去想靳照是如何得知的消息;更不敢往深处思考如果是真的,那早上被她忽视掉的电话,在靳奶奶去世这件事上有什么样的影响。
  车子开的速度很快。
  而离医院越近,靳照的神经就绷得越紧。
  明明已经从电话里听到了靳奶奶的死讯,但他选择性地忽视掉那段不愿接受的记忆,心里想着不能让奶奶看见自己这么狼狈,抬手胡乱擦拭着脸上的泪痕。
  江惜流扔过去一包纸,砸在他身上不痛不痒,顺着身体往下滚,最后落在地上。
  靳照没有去捡,也没有用,他扣好外套上面剩下的扣子,将领子理好。
  在车停下的瞬间,他几乎是冲进医院。
  阿彪坐在副驾驶上,回头看了眼生气踢座椅的大小姐:“大小姐,我们还要下去吗?”
  “去,当然要去。”江惜流咬牙,“去看看他在耍什么把戏。”
  靳照跑到医院导诊台前,他的声音在这个时候终于有了落到实处的感觉:“护士,我想找今天入院的孟叶兰,麻烦帮我查一下她在哪个病房?”
  “哪个ye?哪个lan?”护士自己搜了下,没搜到,怀疑是字错了。
  靳照捂着胸口:“叶子的叶,兰花的兰。”
  “现在病房区没有这个人。”护士还是没搜到,“是不是出院了?你联系下家属。”
  家属?靳照的手指不自觉地颤动着。
  他就是奶奶唯一的家属,却在她晕倒时赶不过去。
  他干涩地请求着:“麻烦再帮忙看一下,是今天早上入院的,应该会有入院记录。”
  这会儿导诊台前没有别的人,护士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开始查历史记录。
  鼠标移动,护士看着跳出的信息,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江惜流这个时候,正好找到靳照的身影。
  她朝着他的方向走去,刚走到他身后,就见导诊台前的护士站起来。
  “孟叶兰患者,现在在……太平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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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无特殊情况下,尸体应在病人死亡后两个小时内移出病房,收运到太平间。
  第71章 弄脏
  靳照不是第一次面对亲人的死亡。
  在五岁时,他已经牵着奶奶的手,懵懂地抱着两个轻飘飘的小坛子,对着它们喊爸爸妈妈。
  奶奶在哭,所有人都在哭,于是他也跟着哭。
  但其实他那个时候根本不懂什么叫死亡,他只知道从那天开始,爸爸妈妈再也没有回过家。
  而现在他什么都懂了,所以不需要有人教他,他变成带头哭的人。
  他跪在那里,那小小的罐子里装着他最后一个亲人,一米六的小老太太最后只剩下两公斤的骨灰。
  办丧礼的三天,靳照根本没在意谁来了,谁又走了,他也没有心力去关注任何事情任何人。
  平时习惯冷清的老太太,热热闹闹地被送走了。
  靳照躺在靳奶奶惯常坐着的摇椅上,一晃再晃。
  他忽然发现:坐在这里恰好可以看清挂在墙上的照片,他的、江惜流的。
  曾经江惜流为了故意气他挂上的照片,填满了靳奶奶独自等待时的空闲。
  大门传来微弱的声响,靳照似无所觉。
  无论是谁来,都不可能是靳奶奶。
  所以不重要。
  江惜流打开门后,看见靳照恹恹的样子,压了压眉:“你还要这个样子多久?”
  靳照听到这句话,脸上有片刻的茫然,随后又觉得好笑。
  她是在关心他?还是想把他重新带回去关起来?
  他把脸转到看不见她的那一边,摆出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
  江惜流:……倔死了。
  她很久没来过这栋写着她名字的房子,她环顾四周,视线在厨房敞开着的空间顿了顿。
  她看了眼靳照的后脑勺,心里猜到他大概没有看见,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厨房的门关上。
  关好门,江惜流转过身来。
  刚刚故意背过身去的男人,现在坐了起来,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看什么!”江惜流走过去,推了一把他的脸,不许他往厨房看。
  厨房的台子上放着一个不大的粉色塑料盒子,里面是同样粉色的花,嗯,是看上去色素很丰富的奶油。
  这大概率是靳奶奶买给靳照的蛋糕,而上面已经因为长时间的放置,长了些霉点。
  靳照被打了脸,又想背过身去,但江惜流没给他那个机会。
  她两只手强硬地捧着他的脸,逼着他直视她:“人要向前看,奶奶……也不会高兴看见你这个样子的。”
  靳照没什么反应,躲了下她的视线,又不得不面对她。
  他索性盯着她,盯得江惜流都有些不得劲。
  “你知道吗?”靳照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色褪得干净,更显苍白,“我刚接到电话的时候,奶奶摔倒没多久,那个时候她还好好的,意识还清醒着。”
  江惜流想要松开手,这时靳照反而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走。
  江惜流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沉默。
  其实她心里有一点点慌张,像躲了好几天的事情,终于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
  “她和我说,让我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和你吵架,凡事多让让你。”靳照看向她的目光格外刺人,他有些喘不上气,顿了下仍继续说着,“现在想想,她那个时候的状态,好到像是回光返照。”
  “秦叔和我说,奶奶和我说完话,没多久就不行了,让我别自责。他确实没骗我,我看了医院的就诊记录,就算我当时没有被你关在家里,也赶不上见她的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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