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她眼角余光飞快扫过墙边刚摘掉头套的靳照,他正面不改色用血肉模糊的手在解脚上的麻绳。
但黄毛不是廖助,对她可没有那么多耐心,见她不肯配合,直接撸起袖子就要动手:“敬酒不吃吃罚酒!打晕了照样带回去!”
话音未落,他就伸手朝江惜流的后颈抓来。
江惜流借着腰腹的爆发力猛地向侧后方歪倒,堪堪躲开那只手。
“不回答就不回答,动手动脚的像什么样子,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她一边嘴硬,一边继续向后蹦跳。
她全程没有向后看,后背撞到冰冷墙壁的瞬间,江惜流才踉跄着停住。
反正跑不掉,再能蹦也只是徒劳。
黄毛往前走了几步,伸手就要拽她的胳膊:“赶紧的,带你去录个视频——靠!”
黄毛的话戛然而止,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前栽倒,倒下的瞬间,脑袋上的血终于流到尘土飞扬的水泥地上。
江惜流愣了两秒,才顺着惯性力竭地瘫坐在地上,后背抵着墙大口喘气。
她仰头,和正举着板砖的靳照对上视线。
“过来,给我松绑。”江惜流咳嗽两声,“这人太长时间没过去,廖助察觉到不对劲后,肯定会让人过来看看情况的,我们得抓紧时间。”
靳照没再说话,蹲下来开始给她解脚上的绳子。
江惜流被迷晕带走时,正在睡觉,她根本没穿鞋,脚上的袜子还是前几天听了养生博主的话,特意睡前穿上的。
她脚上的袜子此刻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袜底沾满了黑黢黢的水泥灰,还沾着几片干枯的树叶。
“快点。”江惜流嫌他动作慢,不耐烦地动了动脚,她脚踝处的皮肤因为来回蹦跳,被勒出几道深紫的印子,一动就是钻心的疼。
再看手腕,原本白皙细腻的皮肤也被麻绳勒出了一圈圈红肿的痕迹。
“疼不疼?”靳照的目光落在她的那点破皮上,动作下意识地放轻。
“废什么话!动作再快点!”江惜流懒得回应他的问题,看他慢吞吞地急死了,“磨磨蹭蹭的,一会儿走不掉了。”
靳照闻言动作快了些,手腕上原本有些凝固的伤口又继续渗血,不小心蹭到了她的勒痕上。
“好恶心,你的血都滴在我身上了。”等江惜流双手双脚都被松开,她活动着手腕,把蹭到的脏东西又往靳照身上擦干净,“脏死了。”
她抬手将挡在身前的靳照推到一边。
靳照看她还能活力满满地气人,就知道她没什么大事。
江惜流蹲下来,从晕过去的黄毛口袋里摸索片刻,翻出了一个旧旧的廉价打火机。
她捏着打火机试了试:能用。
但这间屋里只有墙角堆着几块生锈的铁架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能烧起来的东西。
靳照绕着屋子边缘观察了一圈儿:“窗户下面有人守着,楼梯处也有脚步声,应该也有人。”
他们俩被关在二楼,想下去要么从楼梯走,要么直接从窗户跳下去逃跑。
意料之中吧,廖助又不是蠢货,只安排一个没用的人看着他们才奇怪。
看起来好像是场死局。
江惜流握着打火机,终于知道原剧情里的自己为什么会选择放火了。
“没那么多时间想了。”江惜流踢了踢地上的黄毛,抬头看向靳照,“拼一拼,大不了就是又被抓回来挨一顿打。你把他身上的衣服扒下来。”
靳照:“……”
他还是蹲下身快速地扒掉了黄毛身上的衣服。
……
烧得正旺的衣服用力向外一抛。
光亮闪过瞬间,花臂男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八月份真热啊,太阳晒得我头皮一烫。”
他身边的另一个人戴着眼镜,不是刚刚车上出现过的人,看上去文质彬彬,侧脸和廖助有几分相似,语气平淡地说:“别太夸张,马上都要立秋了。”
“真没夸张。”花臂男看不见自己的头顶,只觉得有一块皮肤又疼又烫,“今晚必须得用凉水冲冲,总感觉是晒伤了。”
“等等,那个地方怎么有烟?”眼镜男先发现异样,“你去看看。”
虽是荒山,但夏天也生机昂昂,火烧起来比想象中快得多。
只是几句话的时间,刚刚还在冒烟的地方就冒出了火光。
花臂男“卧槽”一声,赶紧喊人去灭火。
江惜流扒着窗沿向下看,正好和依旧守在墙边的眼镜男对上视线。
四目相对的瞬间——被发现了。
眼镜男立刻摸向口袋的手机,江惜流没有丝毫犹豫,身体已经先于大脑替她做出了最优解,她一声不响地翻身从二楼窗户上跳了下去。
不明情况的靳照惊得险些心脏骤停,他伸手去捞,却只能抓到一
手空气。
他扑到窗边,看见了跪坐在地上的大小姐。
江惜流喘着粗气,没敢出声,只抬头看着他,快速地招了招手,然后让开,漏出她底下被砸晕的人。
——现成的肉垫。
尽管如此,靳照还是看见了不远处被大小姐踢飞的匕首,刚刚她的纵身一跃,并没有她表现出来得那么轻松。
楼梯处传来快速且混杂的脚步声,没有再给他多想的时间了,靳照深吸一口气,也直接跳了下去。
不平的肉垫是不太好用。
江惜流本想拿走眼镜男的手机,但眼镜男死死攥着手里,试了两下也没拽动。
“人追过来了。”江惜流不得不放弃拿手机。
江惜流和靳照只能往厂房后面绕着跑。
山顶的植物稀稀拉拉,周边几乎没有什么遮挡物,而他们两个人目标较大,被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继续放火只能短暂混淆绑匪们的视线,火灭了之后他们能躲的地方就更少了。
江惜流边跑边想骂脏话:从车上男人和廖助的对话判断,他们俩最起码昏迷了十二个小时,这意味着车也开了十二个小时,他们极有可能已经跨省了。
松开绳索后,江惜流更是第一时间检查了身上有定位功能的饰品,全都被廖助拿走了。
面对敌人、甚至是强大的敌人,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这个敌人了解你的全部,能轻松把你所有的后路都给堵死。
在路过一处断崖时,江惜流突然拽住靳照停下:“不能继续这么和他们绕了,我们必须下山。”
再绕圈子也只是僵持,对方人多,早晚会抓到他们。
“我们不熟悉这里。”靳照喘着气,“哪怕下山,我们也不一定能比他们的速度快。”
“你说得对。”江惜流转过头,冲他张开双臂,表情没有太多变化,“所以我们不是走下山。”
……
没有一个正常人能想出“跳”下山的方式。
——这和自寻死路没什么两样。
靳照站在边缘处往下看了一眼:确定这里的最下方不是什么“能有一定概率缓冲掉极速下降的击力”的湖啊河啊的,稀稀拉拉的树枝下是结结实实的一大片地面。
“你抱紧我,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松手,然后向后仰。”江惜流伸着手向他走近了一步。
靳照看着她,唇瓣动了动,声音有些沙哑地问:“这次,你是想让我做你的肉垫吗?”
大小姐歪了歪脑袋,沾着脏灰和血污的脸上,突然扬起他从未见过的明媚笑容。
哪怕此刻狼狈不堪,哪怕此刻头发乱糟糟地胡乱束在脑后,都挡不住大小姐亮得惊人的眸子。
“不是让你当肉垫。”
江惜流理直气壮地问他:“难道和我一起去死,你不愿意吗?”
一起去死?
靳照觉得胸腔里的心脏快要跳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大概脑子也不太正常,竟然觉得能和她一起去死是很好很好的结局。
但是。
他烂命一条,去死就算了,江惜流这样的人怎么能死在荒山野岭里?
靳照沉沉的目光盯着她,他伸手把她拽到怀里。
第一次主动地、没那么温柔地捏住了江惜流的侧脸。
夏天的山顶没什么风,只有灼热到能把人晒得融化的太阳挂在高空中。
江惜流抓住靳照的领口,她踮起脚,看不出颜色的袜子底下,暗红色的血和尘土纠缠在一起。
奔跑后的血腥气味逐渐变得浓郁,分不清是谁的唇被咬破,总之两人都在拼命地索取对方口中的湿润。
极短暂、激烈的一个吻。
靳照替她理好凌乱的头发,静静地凝视了江惜流几秒钟后,一言不发地张开手臂抱住了她。
他的背后是不知高度的断崖,他的身前是拥有光明未来的“爱人”。
虽然他知道她不会承认这个身份,虽然他清楚他只是她丰富多彩的生活中最平平无奇的一个乐子——
靳照低头,用自己的脸蹭了蹭她的脸颊,又在她颤抖着的睫毛落下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