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够了。”主座上的谢雍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方才才觉好一些的头疾又犯了起来。身后的安亭立刻上前,熟练地为她按摩起来。
  堂中骤然一静,只余下老人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待那阵头晕缓过去,谢雍才缓缓开口:“所以,如今京中事毕?”
  谢音挽微微颔首:“我与长公主约定,事成则红烟为号。今日红烟已上空,大局已定。”
  谢音易喘着粗气,闻言呼吸一紧。
  她这是何意?
  长、长公主事成?
  那、那三皇子呢?
  不会……
  谢雍紧绷的神色这才松弛了几分,长舒一口气:“我老了,不中用了。你既然回来了,便早日考虑成家,继承家业吧。”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像惊雷般在谢音易耳边炸开。他原本还沉浸在震惊与恐惧中,此刻听到觊觎多年的家主之位即将落入她人之手,瞬间理智尽失,脱口喊道:“姥姥!这怎么行!”
  谢音挽眸光一凛,“二弟是对姥姥的决定,有什么意见?”
  她尚未追究他买凶杀姊的罪行,他倒先跳出来自寻死路?
  谢音易脸上的假面彻底崩裂,积压许久嫉妒与不甘如火山般喷发:“我不服!她一个女子,凭什么继承家业!我才是谢家嫡孙!更何况她数月不知所踪,谁知是不是与外男有染,坏了谢家清誉!”
  “放肆!”谢雍猛地一拍桌案,气得浑身发抖,“我是这般教你的?!”
  谢音挽却抬手制止了祖母,下了软榻,一步步走向谢音易。她步履从容,周身却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威压。
  “女子?”她在谢音易面前站定,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长公主亦是女子,今日之后,她将权倾朝野。至于我的行踪……”
  她微微俯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道:“二弟当真不知,我为何会‘不知所踪’吗?”
  谢音易如遭雷击,踉跄着倒退两步,惊恐地瞪大双眼:“你、你怎会……”
  “我怎么知道?”谢音挽直起身,清冷的目光划过谢音易惨白的脸,“我不仅知道这些,我还清楚记得那买凶之人的名讳。需要我在这里,当着姥姥的面,一字一句地说出来么?”
  堂内霎时死寂。
  谢音易面如死灰,
  完了……
  他双膝一软瘫跪在地,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正沉浸在姐姐归来喜悦中、难得有了胃口吃着糕点的谢音韶,听得手中半块芙蓉糕“啪”地落在裙裾上。
  她怔怔地望着二哥扭曲的侧影,这几个月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从未料到害姐姐“去世”的元凶竟是血脉至亲。
  泪水瞬间涌出,声音颤抖得不成调:“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谢音挽扭过头去,不忍看妹妹的眼泪。她最不愿见的就是家人因这等龌龊事受伤。
  那个蠢货究竟被权势迷了心窍到什么地步,才会与虎谋皮,勾结三皇子对亲姐下手?若他当真得逞,谢家百年基业恐怕早已改姓他人。
  安亭见谢雍呼吸急促、面色发青,连忙俯身耳语:“您千万保重身子。”
  说着示意侍女将老夫人缓缓推离这是非之地。
  “二哥,你竟真的做出了这般事来?”谢音韶没在谢音挽处得到答案,含着泪的眼转向瘫在地上的谢音易。
  谢音易根本听不清她的话,他同样眼眶泛红,几乎要目憎欲裂。
  他不敢相信,他唾手可得的一切就这样毁了?!
  “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还要回来!”
  蠢货。
  谢音挽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扬起巴掌,但背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不行,打了他让自己的伤口裂了,不值当。
  她放下手,凛声道,“我不回来,等着你将百年家业毁于一旦么?”
  谢音易看起来还想说些什么。
  但重返正堂的安亭打断了这一凝滞的局面,她扫了一眼地上的谢音易,肃然宣示:“家主有令:谢音易谋害宗亲,悖逆人伦,即日受家法,出族谱,送官究办!”
  -----------------------
  作者有话说:俺不中了,搓不动了……
  俺现在要认真思考思考俺这本《捡到一个傻子》要不要开了,权谋俺真的能写么…………[爆哭][爆哭][爆哭]
  第108章
  谢音易不可置信,姥姥竟会对他如此狠心?
  他不信!
  “姥姥!我是您的亲孙子啊姥姥!您不能这样对我!”
  安亭一挥手,门外的仆人即刻将他拖了下去。
  他还在不死心地叫嚷,“姥姥!”
  谢音挽对这般处置早有预料。她无暇再看那蠢货一眼,注意全被方才被扶走的姥姥身上,急忙开口问道,“安姨,姥姥可还好?”
  安亭蹙起眉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家主心病难医,还望姑娘多多劝慰才是。”
  ……
  内室之中,狠心发出那般命令的谢雍无力地靠在软榻上。
  谢音挽一进门便看到姥姥这般样子,心中一揪,她放慢脚步,缓缓走到姥姥跟前,轻轻倚在老人消瘦的肩头,双手环住姥姥的脊背。
  “姥姥,您瘦了……”她喉间哽咽,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让姥姥好受些,只好将身子贴得更紧些,仿佛这样便能传递些许暖意。
  这几个月来,虽已通过安亭暗中传递消息,让姥姥早已知晓真相,可她的病势却依旧沉重至此。
  想来最伤人的,从来不是阴谋本身,而是至亲之人的背叛所带来的剜心之痛。
  “我错了啊……”谢雍的声音无力地响起,整个人仿佛一夜之间老了数十岁。
  “这怎能怪姥姥?”谢音挽急忙抬头。
  谢雍怜惜地轻抚她的发丝,重复道:“怪我……”
  怪她——
  二十年前不顾女儿反对,执意悄悄收养谢家旁支的一个孩子,记在女儿名下,才招致今日之祸。
  怪她——
  执意要女儿安儿延续子嗣,诞下谢家后代,结果落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局。
  此刻她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这个一向雷厉风行的女子,难得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只是反复抚摸着谢音挽的头发,喃喃道:“我的孩子,受苦了……”
  谢音挽察觉姥姥情绪异常,轻轻握紧老人枯瘦的手:“这事迟早要经历的。即便没有二弟,三皇子也会想别的法子觊觎我们谢家的家产。”
  这个道理谢雍何尝不明白?
  只是看着向来明媚张扬的孙女此刻面色苍白、强忍伤痛的模样,她怎能不心如刀绞?
  尤其是这样的阿挽,像极了她记忆中的安儿……
  “安儿……”谢雍颤抖着抚摸谢音挽的脸颊,老泪纵横。悲痛如潮水涌来,她猛地咳出一口鲜血,随即昏厥过去。
  “姥姥!”谢音挽心头一紧,急忙扶住谢雍瘫软的身躯,朝外扬声道:“快请大夫!”
  她里面的动静惊动了外间的侍女,侍女应声,而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谢音挽将姥姥轻轻放平在软榻上,用帕子小心翼翼地拭去她唇边的血迹。
  老人双目紧闭,面色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谢音挽紧紧握住姥姥冰凉的手,只觉得那温度一点点凉进心里。
  “姥姥,您一定要撑住,”她低声说着,不知是在安慰昏迷的姥姥,还是在安慰自己,“谢家不能没有您,我不能……再失去您了。”
  床上的老人依旧毫无知觉地昏睡着,面容显得格外苍白。
  谢音挽眼眶泛红,轻轻握住姥姥枯瘦的手,低声道:“姥姥,我还没来得及告诉您……我已经有了心仪之人。等我伤势好些,就想将她接来成亲……”
  话音渐渐微弱下去,她不知何时也已支撑不住,晕倒在榻边。
  ……
  门外,谢音韶来回踱步,焦虑得几乎要将自己绕晕。一见大夫推门出来,她立刻迎上前去:“大夫,我姥姥和姐姐怎么样了?”
  大夫轻轻合上房门,微微颔首:“家主是急火攻心所致,谢大小姐则是劳累过度,加上背后的伤势一直未能好好静养,如今心神一松,便晕了过去。好生休养便无大碍。”
  “最迟明日就能醒转。”
  谢音韶这才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谁知到了半夜,竟是谢雍先醒了过来。一听说谢音挽也晕倒了,她执意要起身去看望。
  “都怪我多嘴。”谢音韶懊恼地拍了拍自己说漏了的嘴,灰溜溜地搀扶着姥姥往姐姐的房间走去。
  烛光摇曳中,谢雍颤抖着手轻抚孙女苍白的脸颊,眼眶渐渐红了。谢音韶看着姥姥和姐姐这般模样,心里一阵酸楚,悄悄别过脸去抹掉眼角的泪。
  谢雍的目光仍凝在谢音挽苍白的脸上,声音轻得仿佛会惊扰了这一室寂静:“阿韶,你可会觉得姥姥对你二哥……太过心狠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