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燕姒云淡风轻的脸上终于显出异样,抬眸盯着唐绮。
唐绮落下一子,又道:近日忙着收复飞霞关的要务,各地州府又遇秋收,太多的事,便没抽得出空给你拿来。
她每日都要往返坤宁宫,不是像当初唐峻那样宿在勤政殿,就是歇在燕姒身边,怎会没有空拿遗书来?
她只是怕自己没有时间安抚,不能照顾周全妻子的情绪。
燕姒杀倒一大片白子,朝她伸出手。
唐绮自袖中取了信,郑重地双手奉给燕姒。
燕姒颤着手将之展开来,就着漫天红云,默念起于红英的遗书。
唐绮的声音温润响于她耳畔,对她道:信无署名,起先不知是什么,漫云看过了,呈送到我手里,我便
燕姒没吭声。
唐绮便道:对不起。
燕姒深吸一口气,不觉湿了眼眶。
唐绮将棋子尽数敛完,重布起新局,接着道:我已尊六姑姑遗愿,将你阿娘的尸骨同她埋在了同一处,就在喻山上,等年末诸事定,你身子骨好些,我便带你去祭拜她们
时过境迁,于红英最后的心愿是想死后能与荀兰离得近一些,荀兰却只字片语都没有。
燕姒接过皇后玉印那日,就曾找过曹大德,问她娘有没有什么话留给她,可是什么都没有,荀兰没有未了的愿。
于家儿女死后哪怕没有尸骨,也是要身归雀奔山,葬回辽东的,但于茂那些时日陪在燕姒身边,告诉她说不想替于延霆迁坟,于家长房离开了故土,天高海阔,守家护国,那是属于忠义侯的荣耀,他们配得起长眠皇陵。
纵使唐亦应该千刀万剐,他到底做了一件没有良知尽丧的事。
红云翻滚了许久,唐绮和燕姒下完了一局又一局棋。
直到天色转暗,秋风新起。
燕姒眄望喻山方向,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
死去的人,都不会再回来了。
起了风,唐绮从后面为她披上斗篷,燕姒按住唐绮放在她肩上的手,轻声道:可有浩水和澄羽的消息,我能不能见见他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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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心药
◎什么都瞒不过女君。◎
朝堂上事情太多了。
言官们没事闲的就谏言,一说流传民间的帝姬嗜杀谣言要严令查处,一说远西和远北有辱皇权早该敲打,一说女帝登基该大赦天下对涉事不深曾有功绩的官员从轻发落,一说寒门氏族里还有身正之辈不应闷棍打死,一说女帝女后不宜皇室繁衍该趁早纳男妃入后宫
国有危难,唐绮却要借诸侯力在穷困之际收复飞霞关,满朝弥漫着喧嚣的火气,成日里吵成一锅粥。
但唐绮与她的兄长弟弟都不同,她是个杀伐果决的君主。
朝堂上再吵,她也孤注一掷。
连素来最是知事理的礼部尚书这次都道:独断!
独断又如何呢?
唐绮不听。
她没允许杀人不见血的唾沫硝烟在朝堂上蔓延多久,仅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专注于大力扶起内阁,将柳阁老曾经赏识的一些年轻人从六科六部抽调出来,很快建立了朝堂上的新势力,这波人全是实干派,紧抓政务不松手,指哪儿打哪儿,让老派朝臣纷纷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杨依依对女君雷厉风行十分钦佩,眼看着曹大德将打回的大堆奏折抱出勤政殿,转身朝御书案拜道:唐国谍网要员亲身设局,致使景国王子斩杀了季充,景军早前因麻痹蛊损军三万,能挨过我军阻截强守飞霞关已很不易,景国拖延不了多久了。
唐绮咬笔托腮,心不在焉地说:很好,让林霜准备准备,挑个日子犒赏全军,尤其是远北和远西两路增援的部队。
杨依依观她神色,不解道:河山收复指日可待,陛下还忧心何事?
唐绮把笔咬出了坑,抬眼问:有没有什么哄人开心的法子?
杨依依懵了。
感情她站在这里说了半天的话,女君心里装的都不是正事。
但唐绮既然问了,她总要答点什么,以此才能显得殿内气氛不那么尴尬。
杨依依想了想,自己也有些不确定地说:投其所好?送些礼物?
唐绮拿掉嘴里的笔,坐直道:朕还是很了解她的,吃穿用度,都让内务按照她的喜好准备,可她还是不开心。
杨依依从唐绮的话里大约听出那个她指谁,颔首道:中宫娘娘如今什么都不缺,心情不好,约莫是还未从当初失去亲人的伤痛里走出来,陛下要想哄她开心,不若寻些故旧,入宫陪她多说说话。
你也觉得,应当寻些故旧唐绮思索一番,目光渐沉,两月前她跟朕提过,想见一见故人,但你有所不知,她哪里还剩什么故人
那她提到的故人是?
是户部员外郎。唐绮皱眉说:一个异性外臣,如何让她见。
还有另一个。
奴籍,也是男儿身。
如今她的小狐狸已经位居中宫,坐上了皇后宝座,哪里能随意接见外男,何况来说,元福宫那边还盯得紧,就等着坤宁宫出什么纰漏,杨昭才好提春选纳男妃的事。
杨依依听罢,心道怪不得唐绮犯愁。
员外郎也不能入宫做内宦,那可真就屈了才。她帮唐绮思忖,又说:除却员外郎呢?原来长公主府的婢女里,可有同她熟悉些的,陛下不是接回了一个婢女么?
你说百灵,百灵同她不怎么亲近,朕起先也着人去寻过她院子里的女使,可惜当初
当初唐亦抄掉长公主府,诸如小竹、小菊这些丫头,全都遇难了。
泯静一去,根本没有女子能再同她妻熟悉。
唐绮犹自苦恼,左思右想,最后道:罢了,说不定有人愿意,朕还有事,你出去时将王路远叫进来。
杨依依应着是,见礼后出殿帮她叫人去了。
王路远很快跨步到了御书案前,抱手问:陛下有何差遣?
唐绮已经起身,拍着他的肩膀说:王卿,朕要出趟宫,你来安排。
王路远差点吓个半死,惊诧道:陛下要去哪?!
唐绮打了个响指,提腿就往外走。
户部员外郎的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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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宅。
仆从放好热水,宁浩水正要宽衣,有人毛毛躁躁冲进屋,勾着他脖子就道:别洗别洗!咱兄弟俩吃个酒去!
宁浩水无动于衷,板着脸解袍子的系带。
要去你就自己去。
澄羽不满道:你说说你,人不大,脾气贼大,每天忙着公务,替女君累死累活,多久没有消遣过了?你也抽空理理我?
宁浩水说:我不是在替女君累死累活。
澄羽道:哎呀不管,随便,反正今晚你得陪我吃酒去!金玲乐坊来了个新舞姬,传言她能掌上起舞!
他拽住宁浩水的手,又把人刚解开的袍子系了回去。
宁浩水躲开他,重新解袍子,面无表情地道:你还记得泯静姐姐吗?
澄羽再去作怪的手停下来,僵在半空。
他生气,宁浩水也不买他的帐,雪上加霜地说:你要是还记得泯静姐姐,就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成日里混吃等死,算什么出息。
澄羽面色铁青,收手回去,不快地嚷道:小水,跟我提这个,我可就要翻脸了。
他们一起认的主子,一起磕的头。
泯静护主而死,姑娘当日下狱,那夜兄弟两个尾随刑部狱卒,摸上乱葬岗才将人的尸首偷回,又另择良地,好好下了葬。
如今宁浩水有了自己的出路,澄羽则浑玩享乐,时常拿着宁浩水微薄的俸禄,流连椋都烟花之地,全然不务正业。
宁浩水也不想看着他这样下去,叹气道:你若有心,我教你生财之道。
澄羽背过身,悄悄红了眼眶。
宁浩水见他不闹了,又说:虽然咱们见不着姑娘,但姑娘好好当着皇后,她在宫中一日,我们做好自己的事,保不齐哪日她就
就需得着他们。
澄羽闷声道:晓得了,你洗吧。说罢,快步出了门。
人才刚走到院子里,宁宅的门房就匆匆来传话,禀说:羽公子,有贵客登门!要见咱们员外郎!
澄羽扶着差点跑摔了的门房,问说:大晚上的,什么贵客,让他明个儿请早吧!员外郎操劳整日,要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