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这是没法儿吃酒了。
青跃闻言扑通跪在唐绮脚边:宫中下了密令,锦衣卫封锁全城,绝不让阁老的事传出去,属下
他还没说完,唐绮已经抬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没怪你。唐绮仰首饮尽了酒,我来是想问问你,上次让你查的事,可有进展了。
青跃不敢再坐了,蹲在小桌边上道:督察院的确存留大量旧案卷宗,但是那个事儿吧,殿下,它不太好查。
唐绮道:这是废话。
青跃苦着脸道:属下想着从那场大火着手,但事情过去太久了,当初那一片已经改建,再要找蛛丝马迹几乎是天方夜谭。
唐绮又道:还是废话。
青跃额间青筋直跳:是属下本事不够。
唐绮说:你从我跟前出去的,入督察院之后适应得也很快,这话又过谦了。
殿下英明。青跃咬牙道:失火牵连的还有一家铁匠铺子,正巧是崔家的。属下传书崔姐姐,她给提供了一点线索,但年关上督察院事情实在太多,上头几个如今年岁大了不怎么管事,累活都是属下上,所以还没有摸出眉目,真不是属下拖沓!
唐绮隐约有个方向,捻起一粒花生米丢在嘴里嚼碎了,说:你往刑部连家身上去查,看看当年连家和怀公私交如何,可有结怨,钻心弩和制盾手艺只有怀公会,前朝这类军械是稀缺翘楚,不该落入不相干之人的手里。
冷风唰地扑过来,青跃酒意都被吹没了,张了张口,道:殿下怎么不早说,属下无头苍蝇一样抓了好久的瞎。
唐绮自有考量,道:先前不说,是因为怕误导你查案的方向,既然现在眉目全无,你可以试着从此处着手,漫云提供的线索也不要放过,不管牵涉到谁都不必顾虑,尽管去查。
这事一了,唐绮没久留,直接起身告辞,青跃把人恭恭敬敬送出门,扭回头望着桌上的空杯,心生唏嘘,自说自话道:主子们越发地像了,差人办事儿说的话都这么的相似,唉,真要查出来,只怕又是一场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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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初,唐绮才回到府中小院,进屋后站在门边解衣裳,扬声对屋内道:回来晚了,没等我用晚饭吧。
屋内的炭盆烧得如火如荼,驱散外边料峭寒意,垂帘翩翩,夏日用的云纱都被放了下来,拖坠在旧毯子上。
燕姒只着绸缎里衣,自床边婀娜走出,隔着透见朦胧光影的纱,停在唐绮几步开外。
没有等,那会子饿得不行,想你去办要紧事,不会很快赶回家。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飘起,让人着急难耐。
唐绮尽快除去外衣,大步流星跨过去,抬手就要挑帘,说:想得对,我不在时,你定要吃好睡好。
嗯。燕姒低声应着,阻止了唐绮的手,二人指间隔着云纱,摸也摸不真切,她说:殿下日夜兼程赶过路,想是很累了。
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最是动人心,唐绮心痒,情海翻涌,咬牙道:累了就看得不够清楚,你让我看清楚些。阿姒,我很快要走,回边南。
燕姒松开捏住唐绮的手,隔着纱帘点在唐绮心口处,说:我知道的,两*军交战期间,主帅不能耽搁,稍有不慎延误了军机,那是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你不知道。唐绮一把拉开碍事的帘,双手捉住燕姒腰肢,我叫你都中有事就差使青跃,你没有办,叫你多同家中亲长去商议,你没有听,你可知道我会担心。
燕姒早早焐热了自己,就为她来,温热的小手再次捏住唐绮的手,歪头说:这次我摸真切了。
你唐绮心跳加快,说正事,不要耍赖。
燕姒说:殿下,时不可待,我说的也是正事。
话毕,她踮起脚尖,轻轻碰了碰唐绮的唇。
(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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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燕姒倚在床边看唐绮穿衣,沉默着一言不发。
唐绮系着臂缚:你要乖。
燕姒颔首:我很乖。
自唐绮挂帅出征,她的药没有断过,住在坤宁宫里,衣食住行不仅有泯静照料,唐峻也上着心,不仅没见消瘦,反而胖了些,身体较唐绮在时还好了。
唐绮很满意,穿净袜时,问说:杜铅华那边没什么动作吧?
燕姒道:银甲军给的消息,杜家想要在开春送女入后宫。
这个消息,燕姒也是出了宫回到忠义侯府才知晓的,她得知得算是慢的了,而唐绮在边南那么远的地方,更鞭长莫及。
成不了。唐绮套起靴子,道:父皇在世的时候,最痛恨的便是外戚之势,大哥生母早丧也是其中的苦楚,他心中自有决断。
燕姒乏困,懒散地说:杜家也不敢招惹到我们门前来。
唐绮笑着道:纸老虎,还挺威风啊。
燕姒兴致不高,只道:没有的事。
唐绮穿好靴子重新走回床边,俯身摸摸燕姒的脸,忍不住道:我真舍不得你。
燕姒就着她的手心蹭了蹭,双眸水光潋滟:我亦如此。
可还是得走。唐绮叹气道,张开双臂拥紧了人。
燕姒窝在她怀里,回抱住她,十分懂事地道:此去又是千里,我等殿下平安归来,万事小心。
唐绮抚摸燕姒柔软的发,恋恋不舍地道:你方才将我摸得仔细,看得仔细,是为查验我有没有受伤,我怎好让你常忧虑,归期不会远。
燕姒要攀着人起来,唐绮按住她肩,阻止道:天冷,不需送,下次我归家时,你来迎我就成。
好。燕姒乖巧地点着头,就见唐绮面朝她倒退几步,转去撑衣架子上取了外氅,罩在肩上后,匆匆开门离去。
燕姒没有忍住,待脚步声渐渐消失,还是趿着鞋下榻,急走到了门前,贴着门细听那微末不能闻见的声音。
她们谁都没有提。
唐绮知道燕姒已经得知柳栖雁离世的消息,燕姒也知道唐绮所说的要紧事是送阁老最后一程。
她们不提此事,彼此不约而同,都将绝对的温情留给了对方。
短促的重逢,又再次各自迈上新的旅途,这条路任重道远,她们强按着心头热切思念,也吞下各自腹中丛生的困惑,只求一个现世安稳。
燕姒贴着门兀自出神,她想,一场风雪留不住将军,风花雪月更是不行,那就踏出去,走到阳光下,走到能与唐绮并辔而行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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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一过,早春来得尤其地快。
椋都的辛夷花如期盛放时,于徵把马鞭扔给随行小厮,低头钻进安乐大街邻巷一家不起眼的小茶馆。
这里客人稀少,席间不见喧闹声,竹帘后的人拨着茶沫子,声音轻到只对座才听的清。
大人来得太迟,茶都快凉了。
于徵掀袍入席,不拘小节地哈哈一笑:这处的确是个好地方,就是不太好找。都御史在椋都土生土长,还请见谅。
青跃从竹帘后冒出半颗头,抓着脑袋不好意思道:不是都御史。
于徵打趣着说:右都御史。
还得加个副字。青跃将茶推至她手边:三品都官,远不及御林军统领,劳累您帮着在中间传信。
于徵喝起茶,提起正事:我那妹妹身陷宫中,托大人在外查事儿,是我该向大人道谢。那事儿可是有了结果?
青跃从桌下递过一只布袋,里头装有硬邦邦的物什,于徵接过来打开一看,先没看明白是什么东西,凑近一闻才道:炭?
不错。青跃点头道:是雪花炭,燃起来几乎无烟尘,这种炭在椋都达官显贵家中乃是最寻常可见之物,冬季都爱烧这个。
于徵没听懂,问说:常见之物,难道还能不对?
阁老一生清廉,入冬从来不烧这样的炭,就算要烧,也是在后街买那种市井百姓用的普通取暖炭。青跃皱紧眉头道:这炭是在废柴堆里找出来的,费下官好大功夫,但下官这里没有那可靠的懂炭火之人,不敢随意打听,劳烦您送进宫中,小夫人见过各类炭火,她或能知晓一二。
于徵将青跃所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在脑中记下来,放下茶盏道:上次私下与你见到,还是在我妹妹的婚宴上,我怎么记着,你不爱喝茶,反而是爱喝酒的?
您好记性。青跃朝于徵数起大拇指,又怅然道:喝酒容易多思,还容易误事,下官已经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