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唐绮听得百感交集,心中隐隐作痛。
  事到如今,她也不能再装作不懂。
  她举目四望,晨曦照洒神机营和锦衣卫的一兵一卒,椋都的一切被金乌光晕融成地上含血缩影,她曾在雨夜中无声咆哮嘶吼,在皇帝寝宫灵堂前沉默悲痛,那些时候她是迷茫的,也绝对清醒。
  而今时今日此时此地,高壁镇上无布衣,宁静和祥和并未被厮杀所惊扰,她的兄长,给她留出了一条退路。
  我不能不争,我若今日不与你论这高下,满朝文武与你一样不服,可我他妈的,当了唐国的皇帝,我必须让他们服。唐峻温声道:阿绮,你退罢,你退一步,退一步就是唐国数十年安定,我没有软肋,我刀枪不入!你拿什么赢?
  唐绮心中苍凉,仍旧死死握着手中剑。
  须臾的沉静,她想了许多。
  唐峻比曾经任何时候都有耐心,就这么安静地注视着她。
  她在这张滚瓜烂熟的脸上看到当年给她打桂花偷糖糕的兄长,忆起他们还年幼。
  那些混在锦衣卫属里跟谷允修的老爹学功夫的岁月,那些晨昏定省在皇子所里聆听夫子们启蒙传教的岁月,一幕幕浮于眼前。
  唐峻在武学造诣上,是不及唐绮的,因为唐绮弃刀改剑,学会扬己所长避己所短,在前路渺茫的关键时刻,能拿得起放得下。
  那时候唐峻爱钻牛角尖,直到兄妹二人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
  唐峻不是练武的料。
  皇子所的十来年过得很慢,夫子们讲诗书,议策论,唐峻也学得很慢,虽说是记在中宫名下的嫡出长子,周氏金银玉石堆砌下,他并没能得到一个良师,唯一拿得出手的字,再后来也被后来居上的唐亦给比下去了。
  唐绮由来字不好,满肚子歪论鬼机灵,年少轻狂的那些年颇受夫子们所喜,而唐峻木讷,越发低不成高不就,又受周氏带累,毫无所长可言。
  唐峻也不是读书的料。
  他的一切都是中规中矩的,他不如唐绮那般洒脱佻达,哪怕后来唐绮背负杀妻骂名一蹶不振三年,他也只是背着嫡长子的名头步步谨慎地往前走。
  他走到了今天。
  唐绮回顾着旧事,任凭狂风乱发髻,手中软剑起争鸣。
  鸣声尖啸时,她掀起眼帘说:大哥,我为唐国守鹭城而阵前杀妻,我为唐国闯皇宫而身先士卒,我助你平乱登基,不为你,我受父皇命,也不为你,我拥有的,皆是我藏尽苦楚所获,而今你要我为唐国退,可我也是人,我也有血有肉,你要饮我血食我肉,大哥可知,今日的我,已经退无可退。
  谈判破裂,唐绮提起了剑。
  周遭兵士人人警觉,瞬息之间,唐峻匆忙一笑,抬手示意众人按兵不动,侧目对不远处的王路远朗声道:指挥使!借绣春刀一用!
  王路远头都快炸裂了,抓着脑袋将刀抛出。
  唐峻伸臂,稳稳接住此刀,唐绮迈腿拉出架势,唐峻接着道:既然定要分出胜负,那便望阿绮,务必不要手下留情!
  唐绮剑已刺来:当然!
  第216章 突围
  ◎不能让殿下吃这个亏。◎
  高壁镇外茶棚,新煮的茶水已沸,老叟蹒跚提壶,给唯一的贵客添上异国一抨香。
  那边真热闹啊,您不过去瞧瞧么?
  斗笠下的女郎借土瓷杯壁的热意,烘着毫无温度的玉手,行止间,腕子上的铃铛发出细微清脆的响声。
  她道:有些事,离得越近,反而越瞧不真切。
  老叟满眼敬意,作揖说:大人请尝尝。说话时,错身从炉火后面端出一盘果子。
  这是家乡才能吃上一口的点心,你有心了。
  女郎掀起斗笠白纱,额上银钿妖异惹眼。
  老叟佝偻着半身,驼背让他显得矮小,花白的发由晨风吹开,露出一张干瘪面容,显得十分丑陋可怖。
  他的神态是恭敬的,岁月并未吞噬他的忠诚。
  潜伏他乡多年,余这一生,只盼您有朝一日能满足夙愿。
  女郎的心思不在茶点上,她阖眼点着头,耳中听远处细微之声。
  黑鸭扑腾着翅膀由远及近,一入茶棚便栖息在女郎面前的桌角边,女郎侧目,又听这乌毛小东西发出桀桀怪叫。
  片刻过后,斗笠白纱被放下,女郎负手站将起来。
  老叟立即上前,努力克制唇角的急切,道:如何了?
  女郎奋力一扫长袖,桌上茶盏碗碟霎时散成齑粉,老叟面对惊变双腿一软跪匍下去,便听女郎沉声道:人心异变!皆不能尽如本祭司所图!
  大人息怒老叟颤声道。
  女郎冷笑:唐国这年轻一辈里,倒是又出一位教人刮目相看的枭主,无妨,大局为重,就再陪他们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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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水湖湖面波光粼粼,晨风时急时缓,游船上的神机营兵士交头接耳一番,正要推人去跟他们的统领再劝说几句,忽见前方有号角声,迎面数十船只成围拦之势向他们驶来。
  坏菜了!这是等我们自投罗网!
  快!通报统领!!!
  有人大声急喊,杂乱脚步声再次于甲板上响起。
  火舱内,橹手们正配合宁浩水卖力,发现大批船只对冲他们过来,纷纷慌神,手中动作几乎都停了。
  宁浩水紧皱起眉,澄羽已经走到他身边。
  能绕出去吗?
  宁浩水摇头,正襟危坐观察敌情,道:这是个阵。
  澄羽拍他肩膀:别慌,我去请示姑娘,你先撑一会儿。
  宁浩水胳膊都有些发麻了,咬紧牙关说:嗯。
  澄羽边往外走边大声对橹手们道:船上坐的可是太妃娘娘!来船尚不能分清敌我,还需诸位好手!齐心协力!保下娘娘便是荣耀一生的头等大功!
  如此情形下,橹手们如今已没有退路,只好异口同声道:绝不怠慢!
  内舱。
  云绣布好早膳,走到幔帘后,垂首对燕姒道:娘娘请您进去一道过早。
  燕姒抬眸看她一眼,微微笑道:那便却之不恭了。
  待云绣在前边挑起帘子,燕姒矮身入内,昭太妃已在席上坐定,伸手示意燕姒到她对面坐。
  元福宫里带出来的一些佐饭小食,萝卜丝是本宫亲自腌的,冬日青是尚膳监送的份例,以往阿绮爱食,你也都尝尝看。
  燕姒各样小菜拣了一些在碟子里,同昭太妃一道喝粥。
  热食果腹,席间氛围还好,燕姒道着谢,昭太妃没吃几口,打起精神说:同她上岸瞧过了,神机营和锦衣卫,还有天子亲卫,实力尚可吧?
  燕姒见她停下筷,也跟着搁筷擦嘴。
  回母妃的话,比起银甲军来说,差得远。
  昭太妃笑着道:你这孩子,此时倒会说两句实话,这局棋之重,在你身上,她若知你听了本宫的,临阵决定要退,不知心中是何感想,若因此事你们妻妻二人有了嫌隙,你可会怨怪本宫?
  燕姒叠起帕,托腮想了想。
  退不退先另说,臣女自己做的决定,如何也不敢埋怨母妃。只是
  昭太妃乜向她:只是什么?
  燕姒认真思忖着:臣女总觉得,退回船上后面的兵士便不再追,显得过于简单了。
  刚谈及此,外面有人敲了舱门。
  项一典粗声大气地禀告说:惊扰娘娘!项某来寻公主夫人!
  昭太妃挥手:云绣,去将人请进来。
  燕姒起身,项一典随后扶刀跨入,脸色严肃道:夫人,外边出事了!就
  这话他只说了一半,见舱内之人都看着他,当着昭太妃的面,他尚不知该不该说,犹豫之际,又才想起来抱拳行礼。
  昭太妃免了他礼,道:外边出了什么事?
  燕姒跟着道:大人直说便是。
  这下项一典不好再作隐瞒,将碧水湖上情形告知,燕姒蹙起眉,疑惑道:官家竟然还有后招,可是他哪来的人呢?
  昭太妃端身坐着,让云绣将桌上的残羹撤下,重新奉茶。
  项一典站在幔帘外,燕姒来回踱步,她的确想好了要留下来,但留下来不能是顺着唐峻的意,让唐绮低头,棋差一着输得退步。
  必须是她能跟着唐绮走,而为顾全大局,让唐峻一步而留。
  偏眼下形势分析来看透这棋局,她们明显处于下风,数十船只拦截,光靠宁浩水,逃出重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若游船被堵截,昭太妃和她都将受俘,还折进来一个项一典,怎么算怎么亏,还亏大了,这个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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