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姑姑不必慌,是有夜行的轿子翻倒坠湖,人和轿夫落了水。
  项一典来得很快,云绣给他作揖。
  有劳项统领。
  里头的人都听到了二人说话,项一典俯身低下头,朝船舱内打量一眼,神色复杂地道:娘娘没受惊吧?
  没有昭太妃的命令,即便是神机营总督,作为一个外男,项一典也不能贸然入内。
  这是大不敬的罪,他先前在周氏那里吃过这亏,长了记性,如今天不塌下来,再不犯冒这个险,心里又怕人在他的手上给弄丢了,就杵在舱门口,迟迟不肯走。
  云绣还没有答他这个问话,昭太妃已从里舱自行答了。
  无妨。杨昭说:船停了么?
  项一典听闻她的声音,规矩地答道:方抛下锚。
  杨昭坐在里头,隐隐约约看到项一典半边宽厚肩臂,说:可命神机营将士下湖捞人,救命要紧。
  项一典道:这是自然,微臣已安排妥当了,只是夜里湖上雾气大,下水视物困难,怕是要耽搁一阵。
  现下已是冬天,碧水湖沿岸要结冰,夜行的轿子不会贴着水边走,此乃常识,偏偏在今夜有人坠湖,杨昭稍作些许思量,便道:无事便忙你的去吧。
  项一典已在杨昭说话时,瞥见里头蒲团上跪坐着的小宫女,胸腔压着的大石头落了地,也不好再多耽搁,就告退去问外头人捞得如何了。
  他走后,燕姒坐得不安生,扭着脖子朝四周看。
  杨昭见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瞄来瞄去,问说:你看什么?
  冬日要下水,游不了太远,人都集中到甲板上去了,看守最薄弱的地方燕姒嘀嘀咕咕,从地上爬起来,快步走到右侧一扇窗下,直接将窗栓卸下,就是这儿。
  她刚开窗,外头扑通一声,站岗的神机营将士倒地不起,有人跃出水面,就着月光攀上船,紧接着便一个箭步窜到了她跟前。
  第207章 游说
  ◎亲手杀妻之人,背弃所爱之人。◎
  唐绮通身湿透,对着人笑。
  虽说现下还没到隆冬,椋都深夜已经见冷,她摸黑赶出城,又往碧水湖里淌这么一遭,从头到脚全是寒气,怕这寒气过给她妻,翻进船舱,就规规矩矩往旁边一站,不让碰。
  燕姒顷刻红了眼眶,低着眉眼,硬生生扯出一个笑容来。
  二人还没说话,里间的昭太妃先嘱咐云绣,说:去将舱门关好,务必不要放人入内!
  那边,云绣折回舱门处,动手上了闩,里头昭太妃自行去解的垂帷,挡住烛火的光,唐绮便同燕姒一道走进去。
  昭太妃放好垂帷,回过头后,上下瞄了唐绮一眼,讲话时仍旧是从前脾性,说:自个儿把头发擦擦。
  一块干燥厚实的棉帕朝唐绮扔过来,她抬手接住了,抱拳行礼:给母妃请安。
  昭太妃目光倾斜,没什么情绪地道:有你在,本宫何时能安过?
  母女二人视线相错一瞬,唐绮先觉着歉疚,垂头说:扰母妃清净了,只是外头出了岔子,儿臣不得不来这一趟,先将,将我妻带走。
  昭太妃安静了片刻,轻叹后道:随你。
  话罢,她径直隐进垂帷,坐回后边的软榻上去,留两个孩子自行说话。
  云绣那边隔着一幅深灰幔帘,昭太妃这边隔着一幅锦缎垂帷,唐绮和燕姒就置身在这中间,燕姒俯身小几,把火炉上架着的壶提起来,翻杯给唐绮斟热茶吃。
  唐绮拿棉帕擦着湿发,衣角往下滴水,她不好坐,就蹲下身看着燕姒手上动作,一双眼睛在幽暗烛光里显得极亮。
  喝一点,暖暖身。燕姒把瓷杯推给她,说:我和母妃都想到,你会来这一趟了。
  唐绮没反应过来,歪了歪头,随后了然,把外头的情形说了一遍。
  燕姒细细听完,也跟着她歪头,笑着问她:所以呢?
  唐绮胡乱擦完头发,仰首把热茶吃了。
  所以你跟我走,前边碧水湖流向东南,船要在高壁镇靠岸,我安排了人接应,随后你同人去高壁的庄子上藏身,明日我再来同你汇合。
  燕姒依旧笑着,目不转睛望着唐绮。
  唐绮看她这般眼神,不解其意,疑问道:怎么?
  燕姒又提唐绮斟起新茶,茶水逐渐满了瓷杯,满到不能再满。她的手指莹润,被壶里浸出的热气染上薄薄的淡红,那指尖,微不可察地颤着。
  可是殿下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垂首后再抬头,目中一片清澈,如碧水湖湖水的澄净。
  唐绮始终看着她,迎着如此眸光,心口突兀地沉了沉,果然听见她再次启唇,道:我走不了了。
  什么意思?通身的寒意窜上唐绮的脸颊,她连眼神都冷峻起来,将将碰到瓷杯的手指,不安地敲动。
  燕姒合了手,在蒲团上跪坐端正。
  殿下此去,是为戍边安民,而非你我小情
  唐绮叩指攥紧了瓷杯。
  你到底什么意思?
  唐国兴盛至今,朝中紧盯军务大权,尽管爷爷官拜军机总府、手握虎符,实则困卧牢笼。于家,是皇室看门犬。燕姒往下道:我初入椋都那时候懵懂年少,还不是很明白,只以为忠义侯府高门贵地,但后来慢慢明白了我亲人长辈处境,而殿下生于皇室,长在椋都,心中更早已理得清楚。我是殿下妻亦是于家女。
  她说这些,唐绮的确清楚,而且再清楚不过,但一切有迹可循,唐绮反驳道:朝廷和于家互惠互利,密不可分,有弊则有利,我知你担忧老侯爷和六姑姑的安危,不是已将银甲军留下了么?
  燕姒沉着冷静道:银甲军的能力我不能否认,但椋都三军尚在,殿下不可忘记,银甲军在皇城行动受限这是其一,其二还有,新天子是名正言顺继承的大统,御林军在前边的两次周氏谋逆叛乱里受到重创,可是锦衣卫和神机营左右相护,他们一旦同心协力,两边打起来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光说其一,就已经重重困顿了,殿下。
  唐绮在朦胧里皱起眉,她看到柔光拢着与她对坐的妻,一时竟觉未曾摸透过这个人。
  你是真心挂碍于家亲长?唐绮侧目,乜向垂帷,还是,有人同你说了什么?
  燕姒会她意,弯唇笑道:殿下既已知晓官家动身了,便也该知道,不能上这条船。船行水上,无依无靠只凭风势,此刻下船,一切都还来得及。
  唐绮倏然懊恼,可不忍对她妻耍脾气,只是不快道:绮这小半生,委屈求全,慎之又慎,从未追寻过自己想要的,哪怕明知今夜是局,也想搏个痛快!
  热茶的雾气不烫,唐绮的话烫人。
  燕姒藏于裙间的手掐了掐自己的腿,她拼尽全力忍下那灼烫之感,眸含热泪道:殿下,我知晓的,与你成婚近一载,我何尝不是离不了同理而论,碧水湖流向东南,官家又如何不知,恐怕前面无路。
  没路我就走出一条路!唐绮愤懑道。
  燕姒哄着她,推心置腹道:我愿与殿下共忍生离,绝不同你死别,殿下啊,若是今夜您与官家面对面,又如何狠得下心,让此船沉下湖底?
  唐绮哑然。
  燕姒的目光随她而去,落在二人中间冒着热气的茶盏上。
  早些时候,柳老乘坐宫中车架来,而非私轿,她传达圣意,不仅你我知晓,长盛大街府邸众多,朝中肱骨看在眼里,先生大意,我深感钦佩,而此时,她又身在何处?殿下难道愿意看到朝纲大乱么?父皇在天有灵,先辈数不胜数,就单说当年飞霞关几万将士亡魂,他日魂归何以对?
  唐绮听到这样的诘问,艰难地静了声。
  她费尽心机,所求不过与心爱之人携手,远离朝堂纷争护卫家国,步步为营走到今日,万事俱备就差这临门一脚,此刻她最亲密的爱妻,却要她就此舍弃,她如何做得到?
  她有万般柔软,难以割舍。
  燕姒看到唐绮同她一般,眼尾泛起红,眸中有热泪。
  那泪不曾坠入阴谋阳谋的皇权角逐,被她的隐忍化为坚毅决绝。
  不多时,唐绮微动尖削下巴,嗓音深沉道:阿姒言之有理,但若我连身边人都留不住,又何以担起捍卫家国的重责?你可知晓四年多前的的我?
  提及四年多前,燕姒心口猛地生疼。
  四年多以前,那便是唐景在边南那场攻守战了。
  这四年多以来,我没有一日不忆想当初唐景之战,没有一日不梦回鹭城城墙下血海染红的冬雪,我曾无数次登高远眺,从端门城楼遥望飞霞关,身边的近卫们说殿下,太远了,看不到,只有我心中明了,它就在我的眼前。在奚国和亲公主被囚第三日,景国细作就把消息呈送椋都锦衣卫十二所,这三日里,我寝食难安,因为我无法打开城门,哪怕只那么一时半刻,我救不了自己的未婚妻,更要亲手送她命归黄泉,阿姒你可知,再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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