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声如响雷,一下子在众人之间炸开了锅。
先前还哭得伤心的朝臣们,静声瞬息,立即热议。
远北侯受召回椋都了?
没听说啊!
按照旧例来讲,天子驾崩,边关诸侯不必长途跋涉返都,只需在各自守地行祭拜礼!
真的要召诸侯回都,也不会只召她一人吧?
远北和逆党周氏一族,瓜葛很深啊,这次来是
太吵了。
唐峻反复喊了好几声安静,耳边依旧是议论纷纷,众臣心慌,他能理解,但作为即将登基的嗣皇帝,面对如此不受他控制的情景,整个心烦意乱。
此时,唐绮还跪立着,见惶恐之势要起,立时高声喊道:诸位大臣!请先静一静!让人把话说完!
她喊声高亢,极具穿透力,朝臣们先前听闻唐绮杀了看守国库的老御林军校尉,今日又看到银甲军护送成兴帝棺椁,心里对眼下形势各有揣度,胆小的怕她,胆大的不好不卖面子,渐渐没了声音。
等人都不再议论了,唐峻才终于抽出空隙,十分恼火地看向银甲军副将。
远北侯说来为先帝送葬,随行带了多少人马?!
银甲军副将扬声大说:回禀太子殿下!随行带了不足百人!是她身侧亲兵!山下还有近两千人,原地扎营!
唐峻闻言,立时迈步走到于延霆面前,抬手将人扶起。
大柱国认为,该允她入陵宫么?
于延霆抓耳挠腮,皱眉道:既然来都来了,不好将人直接擒下,搁在眼皮子底下
他住了口,唐峻见他用眼神示意,便低头俯身。
于延霆附耳小声道:不如借此机会,看牢了她,老臣虽不知道杜平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只要有她在手,杜家军即便攻占了椋都,咱们也占主导地位!
唐峻细听之后,登时做下决定。
曹公公!请远北侯,卸甲入陵宫!
杜平沙独身来了,祭礼三跪九叩,俨然一副忠臣模样。
她跪在成兴帝棺椁前,双目不曾斜视,随后放声哭喊起来。
陛下啊!您怎么就去了呢!老臣月余前才听闻您身体抱恙不便于行,前后跑死数匹好马,竟都没能赶得上,没能赶得上再与您说说话
唐峻脑子里是一团混乱。
不仅他懵了,于延霆也跟着懵了。
这不就是在变相宣告天下,他没有谋反之心,只是得知成兴帝抱病才回都探望的么?如此说来,正好能堵住旁人的猜忌。
但有人不信。
朝臣队列里突然有人站起了身,严正女音出口便是拷问。
敢问杜侯,没得都中传召,您何能私自归都?!
陵宫能再次陷入冷寂。
跟随杜平沙而来的亲兵,将手按到了刀把上。
王路远眉头深锁,紧紧盯着这些远北人,也示意锦衣卫跟着将手放到了绣春刀上。
已行完所有礼的杜平沙停了哭号,侧首望向鹤立群臣之中那人。
她只冷锐扫其一眼,便毫不在意地道:我当是谁,宋大人,你一个督察院的右督察御史,是借的什么胆子敢来本侯跟前叫嚣!
宋玥华不见畏惧,直抒胸意道:凭下官是唐国的臣子!专司律法!望杜侯知悉!太子殿下在此,文武百官在此,先前可从无诏书宣您回都!您此行,到底意欲何为!
唐峻脑子都快麻了。
宋玥华这个女人真是个刚正不阿的硬骨头,他方才在瞬息之间千思百想,都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为的无非听于延霆一言,要把杜平沙捏在手里,从而把控那五万大军!
这下可好,给这女人直接捅破了,杜平沙脸上哪里兜得住!*
唐峻心里其实是抱有了一丝希望的,他希望杜平沙别反,这场仗先别打,于家的人情其实不宜再欠,尤其是在经过方才唐绮一语震住朝臣的情形之下,不宜。
但宋玥华不知道这些。
宋玥华只道:先帝灵前!请杜侯如实作答!
杜平沙能不能受得住这样的诘问,唐峻心里没有底。
唐绮扶开了昭皇妃,将人安置在蒲团上,小声对昭皇妃耳语后,适才往他们这边走过来。
唐峻没底,她自看到杜平沙出现的那一刻,心里已有了十成的把握。
活阎罗于延霆就在场,外头全是银甲军的精兵良将,若杜平沙没有把昭皇妃的话听进去的话,根本不会羊入虎口。
她快步走到了唐峻的身侧,低声道:大哥,给她个台阶,不起兵戈最划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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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迷局
◎大祭司传信。◎
于延霆戌时初回的侯府,他暴躁得很。
前院女使们近前伺候,纷纷低头不敢言语,于延霆在檐下洗了手,擦干水把帕子扔进铜盆,板着一张脸跨步往院中去。
去菡萏院,请六小姐过来书房见我!
下人忙不迭应声去了,他摘了官帽拿在手里,越看这帽子也越不顺眼,干脆将之丢给身后跟着的女使,兀自摇摇头,长叹一息。
今日的事实在出乎人的意料。
于延霆回来的路上一直想不通,回府坐进书房,灌下去两杯凉茶,仍旧没想通。
杜平沙怎就变成这样了?
他捏着拳,狠狠砸向桌案,震得四个桌子角都楔裂了地。
当初的杜平沙不是这副虚与委蛇的嘴脸,她用一杆平沙枪,杀得边塞鞑子不敢进犯半步,累累战功高筑如山,成为了唐国唯一一位以战功封侯的女侯爵,即使前朝皇帝,在她面前也礼让三分,现在的太子,在她面前该是个毛头小孩儿。
究竟是岁月变迁磨平了人的棱角?还是别的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
于延霆想不出来,扶额皱紧了眉头。
小半刻过后,于红英坐着轮椅到了前院书房。
她已多年没见老爷子动过怒,一进门,看到地面裂开的缝隙,便愣住了。
阿爹?于红英转动轮椅到于延霆跟前,轻声询问:出了什么事?今日之行不顺?
不应该啊,银甲军和神机营虽然是首次共同作战,但凭借于延霆领兵作战的经验,在属于神机营的地盘上,喻山地势险要地形复杂,杜平沙很难讨到便宜。
于红英正凝神思索,于延霆蓦地抬头。
说起来真是憋一肚子的气!他拍桌怒道:杜平沙窝囊!被周氏带到如今的境地,她竟然没有迎难而上!反而登上喻山,在太子面前睁眼说瞎话,说她是来椋都探病的!
于红英被他虎躯一震,狮吼般的厚重声音,震得一时发了懵。
探谁的病?
还有谁!她说是探官家的病!于延霆气到瞪眼,不光如此,她还在太子面前大吐苦水,说自己跑死了数匹马,结果还是没赶上,伤心欲绝还哭呢,一把年纪了这般不要脸皮。她对私自回都的事儿,直接认罪,还请太子体谅她忠君之心,说远北蒙官家布政之恩,此行只带了两千亲兵充作护卫,实在情之所至!这不都是狗屁吗?!
于红英可算是听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怪不得于延霆这般气恼,如此以来,于红英大约能想到太子对此作何打算了。
她将手叠在膝上,垂眸看向自己的两条腿。
唐峻不会为难她,毕竟整个远北还有屯兵十万众,若杜平沙只说来都探望皇帝,皇室拿不到她连通周家企图谋反的证据,最多只能治她不得召返私自回都的罪。而按照律法,还要酌情给她减刑,最后不如不治,毕竟眼下是国丧。
没错。于延霆说:唐峻那小子是个怕事的,见杜平沙哭得凶,客客气气把她搀起来了,说她镇守远北多年,将功折罪。
于红英凝眉道:这也合乎情理,太子马上要登基,如今正是急需各方辅佐支持。咱们同二公主眼下是姻亲,和离书出自她手,姒儿没表明态度,未到吏部改籍,他忌惮二公主,有一方侯爵当着朝臣的面要投效于他,他没理由拒绝。
书房里的灯火被风陡然扑灭,房中父女俩个同时转头。
原是有扇窗户没关严实,于红英紧张的神色稍缓。
府中还有府兵,皆是宫中的耳目。他们在书房议事,也要防范隔墙有耳。
于延霆跟着暗松心弦,接着放低声音:唉,这事儿闹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于红英展长手臂,握住于延霆立在桌上的拳头。
阿爹,不打紧的,离了这个契机,咱们还是能再找机会让您回辽东,从长计议便好,杜平沙不反,少打一场硬仗,对银甲军存蓄实力也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