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燕姒猛然偏过头来,抓住泯静地手说:对!回侯府!回侯府去请教姑母!她一定有法子!
  这时候夫人要出府去搬救兵,百灵回来听到泯静这般说,哪里敢拦她,立时便道:殿下卸了马车的马,夫人坐轿可好?
  燕姒道:都可!要快!
  百灵快步去唤人了,燕姒强忍着双腿传来的刺痛,提裙跟着往府门前走。
  悍雷打响,昏沉天幕被一道刺眼闪电劈裂。
  泯静吓抖了肩膀,扶着燕姒上轿,扬声吩咐抬轿子的轿夫:回侯府!不得耽误!
  第168章 出口
  ◎燕姒迟疑了。◎
  公主府的软轿刚落地,燕姒便急不可耐从中冲出来。
  瓢泼大雨猛倾如柱,泯静都来不及撑伞,她家姑娘就被那雨幕泼湿了周身。
  忠义侯府门口,于红英早有预料,急忙招手让随侍下阶打伞扶人。
  燕姒冒雨奔至阶前,脚下不稳,一个踉跄险些摔了,还好随侍来得及时,稳稳托住她纤细胳膊。
  小主人!
  燕姒一刻都不敢逗留,强忍着双腿窜起的刺痛感,奋力踏上了阶。
  她扑跪在于红英的轮椅前,伸手抓住于红英毫无知觉的腿,欲张口说话,眸中热泪簌簌先流。
  于红英长叹一口气,伸手把贴在她额前的湿发捋了捋,又将手中锦帕递给她。
  擦擦吧。
  燕姒拽住锦帕,根本顾不上擦,她再次启唇,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姑母,她往宫里去了救救她
  大雨如注,噼里啪啦敲响在耳畔,燕姒的声音被雨声掩盖大半,于红英看着她的口型,意会出后边三个字。
  于红英说:先起来吧。
  随侍和跟上来的泯静把燕姒扶了起来,燕姒失魂落魄的样子,于红英还是第一次见到,于红英皱眉,有些不快地道:你让我怎么救。
  整条长盛大街看不到行人,忠义侯府门前冷清,酷暑的炙热被暴雨洗涮干净,剩下的是透彻心扉的寒凉。
  燕姒手脚冰凉,任由泯静给她擦着脸上的雨和泪,急促道:御林军里有后党,神机营听命中宫,这时候还有谁能帮殿下?我想不到了,姑母,我想出动银甲军!
  此言一出,于红英倒没觉得意外,上次端午长巷刺杀,于红英就亲手将银甲军全数交给了燕姒去掌控,那一次便是向椋都,乃至整个唐国宣告,银甲军会为唐绮保驾护航。
  但是,于红英没有回答。
  静默片刻,燕姒耐心全失,急唤一声:姑母?
  于红英闻声抬眸,从广袖里拿出银甲军通讯竹哨,翻掌给燕姒看。
  阿爹入宫前,命我出城,要将徵儿拦在椋都城之外,于家不参与党派斗争,龙庭上坐着谁,就效忠谁,我们效忠的不是哪位殿下,而是唐国。于红英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燕姒,姒儿,你明白么?
  拿了竹哨,能调来银甲军不假,银甲军会听燕姒的命令也不假,但倘若燕姒真的让银甲军入宫相助唐绮,整个于家都要背负造反的名头。
  而银甲军,又能与神机营和御林军一战吗?
  在毫无事前部署的情况下,有几成胜算?
  唐绮现在面临的不仅是中宫和唐峻,还有隐在暗处的唐亦,她不得天下儒生的心,就算胜了,唐绮也逃不过文人墨客口诛笔伐,这根本是个死局!
  燕姒迟疑了。
  她该拖上于家陪唐绮入死局吗?
  自她重生,回椋都,认祖归宗之后,于延霆和于红英,对她的功课虽苛刻,却从来是将她捧在手心上的,她没在他们跟前尽过多少孝道,看上去是被于家长辈牵着鼻子走,但他们本为利益共存,于家不欠她什么。
  于家不欠她,更不欠唐绮。
  在燕姒犹豫的空隙里,于红英总算面露些许欣慰,她扬声道:山穷水复疑无路[1]的后一句是什么?
  燕姒在茫然中回神,愣愣地问:啊?
  于红英转头,朝随侍道:府里还有小主人的衣裳吧?去寻了来,伺候她好生洗洗。
  燕姒哪里有那份闲心,咬牙婉拒道:姑母,我还有事!
  随侍先走一步,于红英转动轮椅,背过去说:所以要抓紧,莫误了时辰。
  忠义侯府里点亮灯,廊子上的竹帘全都放下来了,风雨斜过来,尽数被拦下。
  燕姒听了于红英的话,她被泯静搀扶,过廊往客厢走。
  于红英在她们前边,背影一贯稳重自持。
  燕姒捏着泯静的掌心说:走快些。
  泯静加快脚步,她们在转角处追上于红英的轮椅。
  前头随侍已经去安排妥当了,于红英抽这空档同燕姒叙话。
  端午长巷刺杀,是谁人主使?
  燕姒答说:唐绮。
  于红英弯唇道:对,也不尽然。
  燕姒顺着她的话往下道:官家授意的。
  于红英说:这下就对了,官家这么安排,是为了让大皇子名正言顺入主东宫,二公主作为大皇子的垫脚石,经过这事儿就该功成身退,我先前想不透,为什么官家会哐于家再出一人,去掌管御林军,眼下想透了。
  女使们在客厢里进进出出备沐浴一应事物,燕姒着眼分辨,见都是菡萏院的人,便明白了她可以肆意说话。
  姑母想透了,我却还没明白。
  于红英侧目过来,笑说:你在公主府这大半年,被养得愚钝了。
  燕姒不可置否,垂首不语。
  于红英没计较这个事儿,继续道:官家让于家忠君,又给你和二公主赐婚,忠君的同时,还要帮他保女儿,一石二鸟玩得炉火纯青,你说,二公主怎么可能真的失了圣心?
  这燕姒摇头道:侄儿更加想不通了
  于红英又细看她一眼,说:不急,洗澡水还有一会儿,你慢慢想。
  小半刻后,随侍走到于红英身边福身:主子,都备妥当了。
  于红英招手,让其推她进屋。
  泯静察言观色,将燕姒跟着搀扶到屋里。
  燕姒脚下踩到柔软的毯子,只觉得这毯子不该夏日铺设,不该夏日铺设的话她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于红英。
  姑母!
  耳后的惊喊,叫于红英微微一惊。
  镇定些。她偏头道:你想到了?
  燕姒看着于红英说:二公主不会轻易失宠,这是官家给其它党派的假象,那这一局还不是死局!
  于红英赞许道:不错。脑子转得还算快。官家咳疾是旧疾,锦衣卫指挥使谷允修一死,他下令将崔漫云调离了椋都,自己身边只留下王路远,闭宫多日不出,让太子监国,夜传太医看诊,疑似病重,神机营在这种时候归顺中宫,到处都是漏洞,银甲军能查到这些消息,中宫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岂会不知他病重?
  燕姒惊愕得瞪大了眼睛。
  这还是官家的局!
  于红英敛眸道:可不是么?不要小瞧成兴帝,他能从一个受外戚摆布的闲王,走到今日这样的地步,城府和手段,必然高于常人太多。是不是真的病重还两说,但设局之人一定是他。
  燕姒心里毛焦火辣,接着道:我看是真病重,否则他不至于在大皇子刚入主东宫不久,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就接连布下大局。如此看来,更像是上赶着要为殿下们铺平前路。可是,昭皇妃落入中宫之手,二公主她
  于红英忽然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在客厢里回荡。
  她指着屏风后边,看着泯静道:伺候你主子沐浴更衣。
  泯静答是,带着燕姒绕过了屏风。
  于红英就在屏风前,听着里头细碎动静,继续道:关心则乱,你对二公主动了真情,像极了当年的我。
  燕姒褪去衣衫,整个人泡进温水里,身子骨却热不起来。
  她姑母都说中了,关心则乱。
  于红英自顾自地道:除了镇守内廷的锦衣卫,椋都城内还有锦衣卫十二所,你身上无官职,调不动他们,于家也不便出面,你说该去找谁?
  燕姒心口突突地狂跳,她坚定道:柳阁老前两日告病,养在城西宅子,我立刻便去!
  水声哗啦,于红英笑了笑,说:不急于这一时半刻,莫在阁老面前失了礼数。你出阁前是于家的大家闺秀,名门贵女,出阁后,是唐国帝姬府上女主人,言行举止,皆要与自己的身份对等。
  燕姒哪还能这般周全,唐绮离府已有了一阵,她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出水后就让泯静给她擦头发,自己草草擦干身上,忙不迭地穿衣穿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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