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若是大祭司的手笔,燕姒埋在心中所有的疑惑便散了。晞有这样逆天改命的本事,在奚国王宫那十年,燕姒亲眼见过她手下的起死回生。
  师父虽然神秘,但决计不会害她。
  她手下锦盒,给晞磕头。
  以奚国最高礼节,大拜后道:徒儿谢过师父救命大恩。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7章 守岁
  ◎有我的坟?◎
  唐绮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寻来,燕姒一颗心始终提心吊胆。
  这个小酒肆尽管不起眼,她自跨入其中,就谨慎留意过周遭的人。
  毕竟当初被唐绮的人盯得太严,很难不焦虑二公主在青跃去了督察院后,会不会再派别的亲信暗中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雅间里只有一盏灯,窗户关得死,对街楼阁的灯光投过来,也能照见室内情形,这让燕姒坐下后,更显得有些焦虑。
  晞似乎早对燕姒的担忧早就有所预料,她指案上的酒,安抚道:喝一口,特意从家乡带来的,你最爱的果子酒,不醉人。掩盖踪迹这等小事情,为师还是能替你做好的。
  燕姒在她轻柔话语声中,有了短暂的放松。
  师徒二人对饮一杯,舌尖蔓开果酒清甜,燕姒习惯性地舔了一下唇。
  晞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眼睛向下弯了。
  在唐国结识这么许多人,为师以为你长大了,现下看来,又还是那个谨小慎微的孩子。
  燕姒想起这一年之中的遭遇和辗转,窘迫地红脸,垂首道:是长大了一些。如今徒儿能在天潢贵胄之间周旋,渐渐得心应手,应当是不算丢师父的脸吧?
  红彤彤的灯火下,晞看着燕姒笑。
  你适应得快,为师以你为傲。晞又给自己斟了酒,手指把玩酒杯,你还记得,为师多年前时不时会外出寻药么?
  她的目光还停留在燕姒脸上,像观赏一件精美珍宝。
  记得。燕姒恪守师徒礼数,错漏掉这样的目光,只塌着睫想了想,答说:师父每年年尾都会有一段时日闭关,还时常外出。
  晞抬手又饮酒,细微的铃铛声跟着响起。
  澄羽那小子是个没了父母的孤儿。她生母乃奚国人,多年前回奚国途中临盆时难产,碰巧遇到了,为师便顺手搭救过,他知晓你身份,是自愿追随你的。一是为着报恩,二是他生母那年因战乱遭了殃,他正好无处可去。
  燕姒先前不知个中详情,澄羽又闭口不去谈及,现下听自己师父这般淡然的道出此事,心里的愧疚反而更多了。
  她小声辩解道:徒儿之前不知这些,故而才不敢尽信于他,若知他是师父派来的,徒儿不会如此防备。
  她们是师徒,晞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弟子,再熟知不过。熟到从燕姒脸上的微小表情,就能看出她心中所想。
  大祭司这个徒儿有一副慈悲的心肠,是其骨子里传承下的优点,亦是其软肋。
  你可大着胆子去信赖他。为师瞧你带另一个宁氏之后便带得挺好,单论带孩子一事,你比为师强许多。晞拢起袖,将手缩藏,忽而感叹道:椋都的深冬真冷,不惹人喜。不过你如今有妻,有阿娘,有爷爷和姑姑,想必能得些温情了。
  燕姒恭顺听着她说话,心中还挂碍一桩事儿,正色道:师父,徒儿眼下还有一事不解。
  说。晞言简意赅允准她问。
  燕姒便不怎么报希望地说:我如今这个身份,虽是嫁入公主府,依旧诸多不便。爷爷和姑姑那里,倒也还好,阿娘每月也来信,他们所思所想我尚且知悉一二。但于家姑娘被扔在外边儿十七年有余,究竟是谁在我醒来后,让人将这个身世散遍椋都,至今我还没有想出来。
  此事,容为师慢慢查,若是有了消息,就让澄羽传信与你。不论是谁,都别想再打我徒儿的主意。晞思忖几瞬,视线中有些些许遗憾,她沉吟着,道:唉都快四年了,是为师来迟。
  她们师徒二人分别仿佛太久太久,燕姒从生到死,从死到生,一步步熬了过来。她在大祭司的话语里,努力挖出令她熟悉和安心之感。
  回过神时,才惊觉本该属于她的十七年记忆并没有遗失,就被她封锁在内心深处,其实在看到师父的脸那刻,她已然清楚,过往的一切都在。
  就在那里。
  她苦笑着摇头说:徒儿不曾怨过师父,没有迟。
  晞长睫煽动,听到她答话,才从恍惚里体会到真实。
  她试图去解释,柔声说:四年前,为师出关,赶到鹭城之外时,只得见你一座新坟。之后唐奚商道断裂,两国再无法随意出入,怕你刚醒来再受不住巨大冲击,这才令为师忍至今朝,你
  燕姒闻言,脑中突然嗡嗡直响。
  她以为
  她以为那时唐绮一箭将她射死在鹭城城墙下,两军对垒,谁还顾得上她的尸首呢?想到此事,她的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鼻间冒出的酸涩在无比清晰地提醒着她,她没忘记作为一枚棋子,死得毫无价值,那种对命运的无力和挫败感。
  可是。
  有我的坟?燕姒双目大睁,满眼惊讶。
  晞点头道:是有一座无名之份,景国退兵之后,为师寻了人盘问,据人交代,那是唐国二公主,唐绮为你立的坟,她在景军休整时,孤身出城,为你敛了尸。
  燕姒如遭重创,痛涩难当,一时之间,慌乱、无措、委屈、心酸,各种滋味儿全都涌上心巅!
  她大口重吸着冷气,手脚都冰凉。
  晞的叹息隔着一方小桌传入燕姒的耳朵,她已经有些耳鸣了,听得不太真切,但切切实实听到了这声重叹。
  看到她眼眶微红,脸色肉眼可见的转向苍白。
  奚国大祭司在这刹那间想到悬崖峭壁上,迎风雪凋谢枯萎的花。
  那时她刚出关,听闻噩耗不眠不休急奔近千里,恨自己受蛊毒反噬,悔自己没能保护好爱徒,至今仍是痛心疾首。
  她望向燕姒,眼底的疼惜笨拙地掩饰着,极力想要安慰,从袖中匆忙拿出一块纸包的糖,递到燕姒的手里,说:过去了。
  心中堆叠的雪山猛烈倒塌,燕姒右眸滚出一滴泪,沿着脸颊极快坠下。
  自她醒来,已有一整年。
  这一年,她装乖卖巧,游曳唐国王孙权贵之间,身边无能坦言之人,她以为她如获新生,改头换面,成为了忠义侯府的于姒。
  可她错了。
  她是于姒,是忠义侯的继承人。
  她也是燕姒,是活过十七年的奚国公主,是那个心怀怜悯,还韶华正好的稚气少女。
  她怕痛,也嗜甜。
  大祭司的声音依旧空灵,燕姒在痛楚和噩梦里找不到出口,忽而听见她说:姒儿,放下吧,全都过去了。如今你已逐渐成长,只要足够强大,便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就当是一场梦,奚国没有什么可值得你留念的,当年你没有拥有过的,以后慢慢都会有
  那感受不到温热的手指抚过她的脸,一如当年。
  -
  今夜无雪。
  燕姒不能久留,师徒二人没说上多久的话,澄羽就在外边敲了门,离开时她努力掩饰先前的失落和震愕,把所有的痛都合着那滴泪一起,从心中排挤出去。
  大街上随处可见喜色满面的百姓,民间杂耍引起的喝彩声毫不间断,她已没了心情去赏玩,强撑着笑颜跟泯静等人说要回府。
  唐绮来得没有燕姒想得那么快,主仆四人是在安乐大街和长盛大街的交界处,遇到她的。
  今夜除夕,椋都城内不可打马行轿。
  北风飒飒。
  唐绮的袍摆和长发被风掀得翻飞,她提一盏防风八角灯笼,身边没有人跟着,就这么迎着万千灯火,朝燕姒孑然走来。
  相隔数步的距离,*燕姒看到了她。
  晞说得极是。
  都过去了。
  可她还不够强大,她想要的,要迎难而上,亦要徐徐图之。
  她提起马面裙的裙摆,在风里急切地加快步伐,而后小跑起来。
  唐绮也看到了她,长腿大跨出的步子便是对她的回应。
  她扑进唐绮温暖的怀抱,一时冲动,就这般全然不顾礼数地当街抱住了二公主。唐绮接住她的这一刻,她已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脸埋在人怀里,一动不动。
  可是拥住她的二公主半点都没有在意,反而将她拥紧了些。
  那极具温柔的嗓音洒出,唐绮含着笑意说:冷了吗?
  这便是她想要的。
  这便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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