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燕姒想到唐绮,垂睫说:前院厨子做的喜饼好吃,但少了那么点意思,我便换了些小珍珠,让包进去了。她是怕我害羞吧,其实也没什么的。
  原来如此。宁浩水瞧左右没了旁人,又压低声音道:殿下让白长史过来传我了,明日就跟着他要往皇庄子去。
  燕姒在心里算着时日,离除夕不过十来天了。
  她轻叹一声,又换上笑颜,道:甚好。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识破
  ◎成兴帝想得深远,已在疑心她。◎
  过了午时,下起瓢泼大雨,太医院院判在勤政殿里给皇帝请脉,唐绮和唐峻都候在殿外,等人来宣。
  飞檐水流如注,急雨哗啦啦地敲打着红墙绿瓦,风一掀来,就是刮骨的冷。
  唐绮的手拢在官袍袖子里,歪头看雨幕。
  唐峻站在她身侧,抱手往她看来。
  阿绮,你新婚后,我这个当大哥的,还没来得及亲自道贺,今日雨势太大,你不出城了吧?酉时下了差,带上妹媳一道,去我府上吃顿家宴,昨日刚得了只肥羊,我给你们留着呢。
  唐绮迎了唐峻投来的目光,稍扬着下巴,想了想,说:冬日吃涮羊肉,再喝碗羊杂汤,最是滋补暖身。那我就先代她谢过大哥了。
  哪里话。唐峻伸手拍了拍她肩膀,你我兄妹之间,一碗汤还至于道谢,尽管带着弟妹来,我让人按你所说的来准备。羊肉就唰着吃,羊腿拿来炙,你看如何?
  唐绮笑道:好着呢。
  兄妹两个正说话,曹大德出来了,冲他们拱了拱手,道:二公主,请先随老奴来。
  唐峻往殿内递下巴,对唐绮道:去吧。
  唐绮回他一礼,跟着曹大德先进了殿。
  成兴帝刚喝掉一碗极苦的药汤,内宦在伺候蜜饯,他见到唐绮,推开内宦的手,没有吃,坐起来说:给公主赐座。
  御案前搭了椅子,曹大德就招手将一干人等全部挥退,自己出殿时,帮着关了殿门。
  父皇。唐绮进前坐定,手随意搭在膝盖处,可有好些了?
  成兴帝正要说话,一开口,先轻咳起来,他拿帕子捂着口鼻,怕病气过给女儿,缓了一阵,才顺利讲出几句话。
  桌上有几道折子,你自己看看,是弹劾你的。
  成兴帝指御案,唐绮依言展臂,伸手过去拿。
  成兴帝说:前几日御林军南大营发生斗殴事件,你轻轻松松便放过去了,可知这些军户个个像蛮牛,奖惩没个严苛的规矩,纵了他们就无法无天。
  唐绮拿起折子来翻。
  她看着看着,笑起来。
  父皇,督察院如今和六科协作,下边的人忙稽查百官忙得热火朝天,我原先那近卫青跃,连着好些日子只够睡两个时辰,不想院首大人竟还这般闲呢,能顾得上御林军里鸡毛蒜皮的小事,值得为此上道折子。
  成兴帝听懂了她话外的意思,摆摆手说:你一手扳倒罗氏,连同罗家的党羽也都没放过,朝中上下盯你盯得紧,是在所难免。
  唐绮垂头:是。
  成兴帝看了她许久,长叹一声后,推心置腹道:父皇这个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不知能撑到哪日,你母妃不愿你争权夺势,也同意了你娶女妻,迎忠义侯府的于姑娘入府。时到今日,父皇想问你一句,是想走帝王之路,还是甘为一代辅政贤臣?
  先前宫中派人去御林军办事处宣她,唐绮是料想到有人坐不住了,她父皇是为此事喊她来,可没有料到,成兴帝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挑明了问她想不想入住东宫。
  她需要天下兵马大权,需要忠义侯支持才能去收复飞霞关。故此她注定无缘东宫之位,可如今她分明已娶了于姒为妻,成兴帝因何还会这般问?
  难道
  唐绮心头大骇,匆忙从椅子上站起,而后退开一步跪下去。
  父皇。唐绮说:儿臣自幼时得父母疼爱,万千宠爱集于一身,从未受过半点委屈,是罗氏逼我至此,害儿臣中毒在前,亦害儿臣未婚妻燕氏魂断鹭城,害得国土被侵占,数万将士和无数边关百姓因此命归黄泉,罗氏罪孽罄竹难书,儿臣不得不为!
  你先起来吧。这些父皇早已知晓了。成兴帝似知她要将此事重提,心中怅然,默默红了眼眶,便偏过头去,很是心疼地说:罗萱孤注一掷酿成大祸,她也已自食苦果,你现下才算真的娶了妻。仇恨一个人容易,但父皇想让你知晓,冤有头,债有主。人活着,世上事还有诸般美好,何苦只因一桩旧事,把自己逼成刽子手,那这一生,就如同堕入阿鼻地狱,余下只剩苦不堪言。
  唐绮没有起,她给成兴帝叩头,匐在地上。
  快四年了,她心中的恨一时之间抹不平,直到大仇得报,却还有长远的遗憾,纵使讨回一条命,奚国公主却永远也活不过来了,她的未婚妻因她而死,抱憾终生,如何敢忘?
  成兴帝看她少倾,干瘦粗糙的手掌翻转,颤抖着手,又瞥见那帕子上的一滩血迹。
  他草草藏起了帕子,重叹道:父皇曾同你一般,有父母宠爱,心安理得毫无追求地做着闲王,与你母妃也是格外恩爱,你是不知道,你母妃那时
  说到这里,成兴帝脸上露出些憧憬的笑意。
  他陷入回忆,闻着身边地盏中散发的月桂香,失神片刻,才又道:那时她活泼率性,豁达*开朗,从不受任何约束,而眼里心里,只装着朕一人。可后来,就都变了。
  唐绮微微起身,再看成兴帝。
  皇帝的脸上露出些许哀伤,掺杂着深重的无奈。
  他沉声说:一道婚旨,朕娶了当初的周家女,现今的周皇后。周家势大,朕毫无拒绝的余地。父亲和兄长接连离世,先太后以朕母妃性命相挟,以至于朕不得不做这个傀儡皇帝。你母妃随朕进东宫,不知此事,长达五年未曾对朕展露过一个笑。
  唐绮还是第一次听成兴帝说这些,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喃喃地问:父皇为何,不同母妃解释呢?
  想过要解释,可后来一想,若非朕耽于享乐,手中无权无势,哪里又会受人掣肘到那种地步呢?成兴帝苦笑道:是朕害得她被困住了,困在这高墙深院,权欲苦海。她怨怪朕,朕知晓。直到后来有了你,朕与她才有所缓和。平衡外戚之势,稳定朝纲,直到太后故去多年,朕已难再只挂碍她一人。当了一国之君,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压在朕头上,才知皇族该担的责,图谋着盛世长安,天下太平。
  唐绮在成兴帝的话语里沉思,良久未应。
  成兴帝的目光从勤政殿御案堆积如山的奏折上,慢慢收回来,转而落到女儿脸上。
  阿绮,朕也曾恨过,深恶痛绝着外戚之势,那时朕也怕,时常妄想身侧有弟兄姐妹能帮朕去分担,可朕,早已无人可信。他道:如今罗家已倒,皇后膝下无子,你与你的兄长弟弟们,不该走到生死相对的那个地步。
  看来成兴帝的确在担心着这一点。
  唐绮如今手握御林军,得于姒为妻,相当于间接有了银甲军拥戴,朝中有柳阁老支撑,亲信更是一飞冲天,崔漫云在锦衣卫要职,青跃入了三法司核心,她文武都捏在手里。
  成兴帝想得深远,已在疑心她。
  唐绮惴惴不安,跪行一步,拉着成兴帝的袖子,道:父皇,儿臣的确怨恨过罗氏,但从未想过为争权夺势,与兄弟们手足相残。儿臣绝没有!
  那好。成兴帝拉住她的手,道:如今中宫蓄势待发,你帮朕做一件事,以表你的决心。
  唐绮目中已有泪光闪烁,成兴帝俯身,悄悄与她耳语了几句,她眸中的泪,便顺着脸颊猛跌下去。
  成兴帝说:不必怕,王路远会跟随左右,帮你成事。
  唐绮擦了泪,退出勤政殿时,看到道上来了软轿,刚停在阶下,太监去掀帘子,唐亦从轿中走出。
  雨势更大了。
  雷声隔在遥远天际。
  唐峻临进殿前,拍了拍唐绮的肩,疑惑地问:阿绮?你怎么了?
  唐绮回身,朝唐峻一拜。
  大哥,雨太大了,我妻前几日才受寒生了一场病,今日只怕喝不上羊肉汤了,改日吧,改日我领着她去登门赔罪。
  唐峻见她自行拿过宫人撑开的伞,孤身下阶,同刚来的唐亦擦肩而过。
  她就那样独自蹚进暴雨中,雨幕把那簇绯色官袍压得晦暗。
  唐峻皱了皱眉,心中疑窦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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