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阖府上下的人都在忙活着,上蹿下跳筹备大婚之日需要的一应物什,府中的采办更是跑细了腿儿。
账房清点着宫里送来的聘礼,加之唐绮自掏腰包出的一份,这可赶上当年周家嫁女给兴王的大阵仗了,他来来回回点着数,又有人过来报需要支银子,事都挤在一起,被打断了又得重新核对一遍。
如此这般折腾,直到腊月初七的晚上,账房先生终于赶过来给唐绮禀报,谁知才踏入书房的门,就被女郎官儿的贴身女使挡了道。
百灵笑道:先生再等等,此刻莫要打搅殿下。
里头燃着香,唐绮不在。
她处于书房的暗室中,敬香后,要与画上人说说话。
奚国公主神采依旧,只是香消玉殒,唯独这幅画能叫人缅怀了。
唐绮拜完,负手看着画,轻声道:我要娶妻了。这是一件喜事,你莫恼我,这一步我是不得不走的。命是讨回来了,但飞霞关还没收复,我需要于家的支持。
画中人自然无法答她只言片语。
她静立片刻,又道:说来还有些巧合,那个妹妹,与你闺名重了,一模一样是个姒字。明日起,她便是我府中的女主人,我会善待于她,除了这颗心,别的什么也不会少。
香灰断成几节,跌在香炉里。
唐绮温柔地笑了笑,很是郑重道:我会将你藏在心中,直至我终老,永不会忘。公主,你要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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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当日,为让燕姒安心,于红英终究没太狠,寅时就将荀娘子带到了清玉院。
燕姒见到娘,太多的话哽在喉头,欲语先流下泪。
荀娘子抱着她哄了许久,在闺阁里亲自为她上红妆,画黛眉,而后对她道:嫁个女子为妻,这一生注定无子,但无子也不是全无益处。
燕姒静听她教诲,荀娘子长叹后,道:你年且尚幼,再为人母只怕操劳多忧思,反而丢失了自己,阿娘心知你是个困不住的孩子,入侯府是被逼无奈,入公主府也是身为于家人不得不为,但若能在公主心中得一席之地,将来你便能安枕无忧。
这要怎么挣?燕姒扁了扁嘴,她从未与人有过风月。
荀娘子笑着伸出手,隔空描摹她的容颜。
我听说,那位二公主是喜爱女子的,她为你也做过许多,虽说多半可能别有所图,但我女儿这么好,难道还怕抓不牢她的心么?情爱之事,在椋都里看似肤浅,可若把握得当,那便是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最强根基。
可她,只娶我做平妻,似是心中早已有人面对荀娘子,燕姒终于说出了心中所虑,她道:而且二公主这个人,很难让人懂,更别说去把握她,她心狠手辣。
凡事不要只看到某一处。荀娘子摇头,压低声音道:当初我们逃出周府,也不是没有心狠手辣过,事出必有因果。任何人,都有她行事的缘由。
燕姒颔首道:女儿会好好想想的。
外头的人来报,说公主府迎亲队伍声势浩大,已等在忠义侯府外,将围观的百姓都挤在外围,前院已催了三四回。
荀娘子起身,把一边的喜扇拿起来交到燕姒手里。
去吧。她由始至终笑着,阿娘就不送你出去了,让姑姑送你,是一样的。
燕姒走出两步,正绿穿正红的嫁衣衣摆缓缓摇动,她蓦地匆匆回过头,喊道:阿娘!
荀娘子知她的不舍,朝她挥了挥手,道:放心大胆地去,阿娘一月一封的信,绝不会断!
燕姒被女使牵到了前院。
她没有直系兄弟姐妹,赶来椋都送亲的是振东伯的嫡孙女于徵,女将军脱了铠甲换红装,喜气洋洋勾着女郎官儿的肩,正大步迈过院子。
燕姒以扇挡着脸,立在檐下等。
二人走近跨步上了阶,于徵停在唐绮旁边,笑说:快快进去拜别亲长!今日可没有君臣啊!妹妻说什么也要同我吃个三缸酒才作得数!
燕姒垂眸,只看到唐绮金靴。
唐绮紧接着道:绮能得阿姒为妻,吃三缸就吃三缸!
【作者有话说】
浓妆淡抹总相宜[1]:《饮湖上初晴后雨二首其二》北宋苏轼
修个小bug.于徵是振东伯的嫡孙女,之前打错了.她和燕姒等于是同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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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花烛
◎殿下要带小夫人外出?◎
公主府大操大办一场婚事,迎亲的仪仗队汇成庞大长龙,从辰时出发,绕尽椋都长盛、永泰、安乐三条大街,沿街要给围观的百姓们抛红纸包的钱币和方糖,故而走得慢些,再到归府,已临近酉时。
燕姒是被唐绮从镶金嵌玉的花车上抱入府门的。据宫里派来的云绣姑姑说,这是成婚的规矩。
唐绮力气很大,抱她这点重点不费吹灰之力,但两个人离得太近,燕姒便有些不适应,她要一手拿喜扇遮住脸,另一手攀着唐绮的脖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又羞又别扭。
燕姒本以为,这段路已是足够长,不想高门嫁女,皇嗣娶妻,到府吃席的人踏破了门槛,进了公主府,耳边全是喧闹的道贺声。
唐绮在一片嘈杂的嬉笑里,将她放下了地,这一抱一放,饿了整日的她是头也昏,眼也花,差点就站不稳,幸而泯静就跟在身边,搭手扶了她一把,而眼底下的路,却似乎更长了。
小心你脚下,是台阶。唐绮在旁边提醒道。
燕姒迈步往前下阶,而后便有司仪唱词,女使呈上大红绸花,她和唐绮一人牵着红绸的一端,往正堂前走,未进正堂,就在堂前,行大婚之礼。
一拜拜过天地。
二拜朝了皇城的方向。
三拜之后,新人便被热热闹闹地送入洞房。
唐国的习俗和奚国有些微诧异,在奚国,是还要拜大泽神的,燕姒此刻天马行空地想着,她脚下踩虚步,如提线的木偶一般,稀里糊涂地跟着唐国习俗去做。
二公主住在东厢,沿着披红挂彩的长廊走,所有的门窗上都贴有大红喜字,东厢门口的廊子上,更是铺出很长一段正红喜毯,不仅如此,这边院子里连花木都系了红绸。
跟在新人身后的贵客们,见了这番情景,无不赞叹二公主对于家姑娘的用心,只燕姒心里知晓,唐绮做这些,是要做给大皇子和宫中的人看,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没有入主东宫的那份野心。
府中婆子嘴里有唱词,那些词全是些吉利话,燕姒却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她嫁给唐绮,如同踏入了一场久积的谋策,连日后该如何同唐绮朝夕相处,她都一时没了主意。
后来,有人为她们剪了发,拿红绳系在一起,锁进红木匣子,被唐绮侧身塞在了喜枕之下。
她们饮过合卺酒,唐绮就被亲朋好友拉走,去往前厅赴喜宴了,她临出去之前,对燕姒说了句:等我。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人散尽,整个喜房蓦地安静下来,燕姒木着脸坐于床榻上,头上的凤冠压得她脖子疼,胃里也是翻江倒海的滋味儿,这一刻,她才回味过来难受至极。
泯静歪头望外看,女使们走后,门被半掩,应是不会有人再来,她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纸包,塞到燕姒怀里,悄声道:姑娘,您饿坏了吧,先吃些饼子垫垫。
燕姒放下喜扇,拿起纸包还有些犹豫,她抬头望着泯静,道:这会不会,不合规矩呀?
泯静嘟嘴不满道:二公主可是去前院吃香的喝辣的,留咱们姑娘在这里饿肚子,算哪门子的规矩?姑娘快吃,奴婢帮您挡着些。
燕姒见她果真挡在了前边,心里顿时舒服许多,鼻间一酸,红着眼眶拆开纸包,取出酥饼来吃。
虽说很饿,她却吃得谨慎小心,怕蹭掉口脂,回头被唐绮看见心生不快。入了公主府,她就不能再像在清玉院那样,想如何便如何了。
一块还不及她半个巴掌大的饼子,愣是叫她吃了好一会儿才吃完,吃着吃着,她开始破天荒地想于延霆,想于红英,回椋都快满一年,她在不知不觉中,把侯府当做了自己的家,把他们真心实意地当做亲人。
这块饼吃完了,她才猛然发现,自己脸上已淌着泪,连拜别亲长时,都不曾有。
没人知晓,她也会怕。
怕这硕大又陌生的公主府,怕未知的前路,也怕唐绮。
没到婚期之前那些天,她总是想不明白一个问题,唐绮心中究竟有没有她。
若没有,为何遇到危险要挡在她前面?游湖那日如此,暗庄窄巷那日亦如此。若没有,为何三番五次说那些暧昧不明的话,斗周家不让她插手,中秋宴替她解围。
她想不明白,便将这个问题揣到了现在。若一切是逢场作戏,那么先认了真的她,是否输得毫无回旋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