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席上众人七嘴八舌地道了些安慰人的词,之后便匆匆离席,各自归府。
燕姒拽着楚畅的袖子,楚畅会意,二人便多留一步。
等人都散得差不离,她便急忙拽住楚畅,火急火燎地赶到廊下,朝白屿欠了欠身。
白长史,殿下为何会中毒?
白屿看了看眼前二位,谁都不像那么好打发,便侧过身伸手,道:两位里边请。
进了主厅,楚畅和燕姒各自落座,白屿让女使奉茶上前,燕姒根本无心去饮,一双眼睛望着他,迫切地想知晓个中内情。
白屿搓动着额角,在厅里来回踱步,走了一小会儿,斟酌好用词,看向燕姒道:姑娘。殿下在熙和宫用了贵妃娘娘给备的相思饼,因此中毒。至于截杀
他视线一转,看向楚畅。
楚畅很是不解道:你看我作什么?
白屿叹气道:说的是贵妃娘娘毒害殿下,怕事败露,故而命熙和宫豢养的杀手截杀殿下,幸好锦衣卫及时赶到,才将殿下救出。官家已传三司入宫,今日便要立审宣贵妃,按律法定罪。
燕姒和楚畅都是恍恍惚惚离开公主府的,她们各自心中有一番盘算。
侯府早有人通传消息,燕姒欲往菡萏院去,被女使告知说,于红英已在清玉院等她,于是她便马不停蹄奔回了自己院子。
这雨下个不停。
书房的地方留了连串脚印,于红英等到燕姒,在阴暗的角落里转动轮椅,目光从地上的脚印,移到快步而来的侄女。
你听到消息了?
姑母淑安。燕姒先行礼,后说:我听到了。
于红英道:昔日,我们还真小看了二公主。
燕姒见她搅着手里的帕子,似乎有什么地方想不透彻,或找不出以何言辞来评唐绮,她斟酌半晌,才道:二公主中的毒,宣贵妃百口难辩。
虽未言明,但燕姒已恍然大悟!
唐绮!
唐绮她自己给自己下了毒!
燕姒脚下不稳,肩头微晃一瞬。
于红英又道:昨夜解家公子送她那个名伶死了,今日宣贵妃就慌了,在宫中行截杀一事,想必是下下策,不得不为。
燕姒小声嘀咕道:或许也不只是因为这一桩。先前唐绮搅了中秋宴的局,已让宣贵妃心头不平了。后来她又直接将行刺我那人杀了嘛,宣贵妃的耳目肯定也会报,听上去就像我与唐绮拧成了一股绳。还有重阳我去赴约登高,满椋都皆知,官家有意将楚家嫡女指给唐亦,这些事儿桩桩件件连在一处,宣贵妃才真的急了。
于红英赞同道:的确如此,所以你瞧呐,二公主此人,智计非凡,韧性十足。该如何说她才好?大约,是官家三个孩子中,最精明、最果决的那个。她连自己的性命都敢压上去,我却还想不透,她究竟是否与唐峻联手,为了唐峻,能做到如此地步?
燕姒今日的心结也在此处,听到白屿说相思饼之时,她还在疑惑,唐绮怎这般料事如神,幸而她早前备了解药,否则,唐绮此计难成事,早前心中的慌乱已渐渐平复,余下庆幸的,便还有唐绮对她绝对的信任。
而这位万事俱备果断行事的二公主,为什么非要用中毒的法子,激得宣贵妃走到这一步呢?她着实想不出来。
分明在暗庄那日,她已觉得,离这人很近很近了,近到心意相通。
眼下再看,却又这般费解。
燕姒尚在出神,于红英忽而又有些激动地道:可惜宣贵妃宠冠后宫,栽在了她鲜少设防之处。朝中,该有一番大动了。
大动?燕姒蹙眉道:罪名一旦成立,宣贵妃必死无疑,朝中能怎么动?
于红英突地笑出连串银铃声,她说:死?哈哈哈哈!哪里那么容易就死!罗党寒门兴起不是一日之功。荣辱之来,必象其德[1]。她犯的的确是死罪,但以她为首的朝中文臣言官,岂是少数?你且看着,近日吏部乃至翰林院,更甚至是督察院、六科,定有不少人跳出来合力劝谏!
书房内,姑侄二人的话刚说到了这里,外头快步来了个银甲军。
于红英转动轮椅往门口去,问此人:何事?
此人抱拳道:主子,大殿下和三殿下,都入了宫。官家气急攻心呕了血,此刻同二公主一道歇在寝宫。
于红英转头看看燕姒,笑说:你看,坐不住的,大有人在。
她心情颇好,燕姒尚在迷茫之中,问她:那我们?
于红英唤来随侍,要回菡萏院。
燕姒目送她出了书房,听见她在细雨中说:好生在府里待着,前头没我们什么事了。
另一边。
楚畅回府后,急忙手书信函,叫了亲信,交代说:送往内阁和户部办事处,请公爹和二公子速速拿主意!
亲信前脚刚走,其后平昌伯爵府的大小姐马上就赶到了。
她亲切地挽住楚畅的手,将人上下打量一通,大松一口气道:谢天谢地,你没被困在公主府!
大姑说的是哪里话,我为何要被困在公主府?楚畅见罗兆楠衣衫外罩着披风,又问:大姑要出门?
罗兆楠点点头,屏退周围的女使仆从,压低了声音,悄声道:姑母出了事,眼下正是罗家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你就在府中,府丁会护你周全,哪里都别去!
楚畅心惊,不想事态严重至此。
罗兆楠指了个丫头过来,又对她说:这是我贴身的丫鬟,近日她伺候你。
楚畅欠身谢过了她,她便让外头的女使撑来伞,冒雨出去了。
天际灰蒙蒙的,细雨连绵不歇。
楚畅椅去窗边往外看,手不自觉地放在腹上。
酉时,雨势渐弱,平昌伯和罗兆松双双归了府,但罗兆松只匆忙见了楚畅一面,便神色凝重地去了书房。
这一家子人关起书房的门议事,却还背着她,楚畅忧心忡忡,连晚饭也用不下,她实在是太想知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好串通自己的陪嫁丫鬟,把罗兆楠叫来伺候她的丫鬟给支开,然后瞧瞧溜到了书房后面的窗户外。
房中隐约有说话声,楚畅贴在窗户上竖起耳朵听。
先是平昌伯很为难地道:罗鸿夕若动兵,神机营加上锦衣卫,还有唐绮的御林军,何能一战?
罗兆松却分外焦急道:那帮子文臣多是外姓,下午我递出去的拜帖,今日纷纷推脱搪塞我!父亲!不动边南守备军,一旦三司公审出结果,罗家无力回天了!
平昌伯是个胆小怕事的,他忙道:老二,你先静一静。你想啊,此刻官家卧了病榻,三殿下跪了好几个时辰,他都不愿见,想必正在气头上,但他不是只将你姑母关在熙和宫吗?只要你姑母咬死不认,三司公审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见结果的,下毒一事死无对证不说,截杀也可是你姑母见有人行刺,为保二公主才办的!二公主身边那个近卫,为父已差人摸清了底细,是个孤儿,此事也可是二公主自圆其说构陷你姑母!还有回旋的余地!
罗兆楠和罗兆松细听之后,沉静了片刻,房中突然响起摔碗之声。
楚畅被惊得捂住了心口,又听罗兆楠随后道:姑母拉拢我夫家这些年大肆敛财,朝中寒门多受她贿赂,如今把柄全握在我们手中,这些人岂敢不作为!
平昌伯道:事不关己自然各扫门前雪,虽受贿赂,又非血亲。
罗兆松接着道:唐绮既然敢设计陷害姑母,想必是先作有准备!为防万一!堂兄不可不动,但咱们可以让他偷偷地,走水路来让边南守备军扎营椋都之外,正好官家病了,咱们可连通文臣,手中还有援兵,届时若姑母难逃险地,便可让边南军以勤王护驾的名义出现!
罗兆楠拍掌,激动道:甚好!御林军离了唐绮群龙无首,神机营那个项一典又是爱吃酒耍女人之辈!趁子夜神机营和御林军换防之际,一举杀入皇城!
平昌伯半晌没出声,房中再次陷入深重的死寂。
又过了一小会儿,罗兆松道:此行虽冒险了些,但已是眼下不得不布的局了,阿姐,我还有一处很担心。
罗兆楠问:哪处?
罗兆松道:忠义侯府的银甲军,端门流血夜,而今历历在目。
罗兆楠冷笑道:银甲军算个什么?他们不能入皇城,也不能入国子监,明日于家小丫头上学堂,便是咱们罗家的良机!
【作者有话说】
荣辱之来,必象其德[1]:《劝学》-荀子。意思是:指一切都是有根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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