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燕姒伸开的手指从香案边沿滑下去,整个人旋转数步,重心不稳往后仰去。
  她没摔个屁股开花。
  唐绮的手搂在她腰际,将她接入怀中。
  两人视线撞个正着,只此一瞬间,燕姒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念头。她想,她知道思霏和唐绮是怎么回事了。
  殿下。燕姒泯然一笑,笑得秋波频送,说:您摸够了么?
  唐绮顿时撒手。
  燕姒站直,在对方尴尬的空隙里,快步冲向香案。
  太常寺的人表面功夫要做足,密诏不会在案上,她直接蹲下身,将手伸入供桌底下,摸索一阵子,便摸出来一方锦盒。
  我赢了。
  唐绮抱手靠着旁边石柱,点头道:你赢了,但你打不开这道密诏。
  燕姒得逞的笑意僵在唇边:什么?
  凉风撩动唐绮方才动作间散下来的一缕发,燕姒看到她稳如老狗般侧身,从石柱后头拧出木桶和扫帚。
  前朝工部有位奇人,精通机巧工事,擅长奇门遁甲,你现在拿着的锦盒,正好出自他手,为什么密诏内容至今无人知晓,孔太保满心怨恨,为何不以此密诏为前太子沉冤昭雪,他并非不想看,而是打不开。
  燕姒脑子转得快,听懂后道:我就不能找这位奇人来打开么?
  晚了,他死了。唐绮脸上终于重现吊儿郎当的笑,她说:我认识他唯一的弟子,而且交情匪浅。
  燕姒没心情去瞧她笑得多好看了,低头尝试去打开手里的锦盒。
  这黑漆漆的匣子也不知是用什么打造的,表面琢有奇形怪状见所未见的花纹,严丝合缝没有任何锁孔或关扣。
  啥玩意儿?
  东西给我,你抓紧去清扫。唐绮已走过来了。
  燕姒边摆弄边琢磨,边往后退。
  万一我运气绝佳呢?说不定就打开了。燕姒退着退着,后背抵上了石壁。
  唐绮伸出两只手撑上墙,把燕姒困在两臂之间,她个子比燕姒高上些许,所有的光线都被挡完。
  阿姒,给我。她的声音,从燕姒头顶洋洋洒洒传下来。
  燕姒毫不动容地说:就算我打不开,带回侯府好好研究一番,给它劈开也行。愿赌服输,殿下难不成还要抢?
  唐绮的声音变得慎重低沉:此事干系重大,我绝不骗你,若强行打开锦盒,触动里面的机关,密诏就会被破坏销毁。
  燕姒缓慢抬头,迎上唐绮无比认真的目光。
  殿下。太近了。
  唐绮退开半步,叹息道:我承认。
  燕姒的眼睛湿漉漉盯着她:承认什么?
  承认你同我打赌我没有当一回事。唐绮神情凝重,字句清晰道:你要赌拿密诏,不是赌拿这锦盒,我早知晓你拿不到。现下紧迫,我要先去前面了,你相信我,不要破坏锦盒,三日后金玲乐坊来寻我,我带人当着你面打开。
  燕姒静静注视她,并不言语。
  过了片刻,唐绮又道:阿姒,这是我最大的诚意了。
  话罢,她放下手转过身,疾步往外走。
  燕姒望着她的背影,说:思霏。
  唐绮脚下一顿。
  燕姒眼里充斥着得意忘形,就算唐绮能打开锦盒,拿到密诏,她们的结盟,也不能只按唐绮的心意来。
  她自信满满地说:崔千户,崔漫云。是殿下的人,对吧?
  唐绮再次抬脚。
  燕姒又说:三日后见呀殿下!
  唐绮离开后,燕姒大松了一口气,不管唐绮所言是不是真的,起码现在密诏是落到了她手里。
  她心满意足将锦盒藏进衣襟内,放眼一瞧,地上的水桶和扫帚也变得顺眼了不少。
  -
  祭陵这日,一切章程与过往并无不同,祭祀大典按部就班,御林军和神机营轮流值守,锦衣卫在皇室众人身侧保驾护航。
  风平浪静什么事儿也没出。
  于延霆在朝臣行列里,大典落幕就随行下山了,燕姒混在太常寺的队伍里,跟小王一道留得晚一些,故此她再返回椋都,天已擦黑。
  把腰牌和太常寺的服饰还上去后,小王送燕姒到太常寺门口。
  哎,你就凑一日热闹帮着顶一日班,再见恐怕就难咯!
  燕姒在灯笼下同他挥手,又道谢说:今日多亏王哥,若再见到了,我请你吃酥饼呀。
  小王瘪嘴回忆那饼子的滋味儿,笑说:走吧,家去。你姐姐不还病呢么,见到再说。
  从永泰大街穿过民户区,燕姒瞧到一条先前去过的巷子,顺道买了份糖藕,提着回侯府。
  后门开得快,女使等她进去,忙左右四顾,见没有半个人影,才匆匆落下锁。
  燕姒走了一日的路,脚底痛到难熬,可此时她全然顾不上,因为女使让她先去菡萏院。
  女使提着风灯在前面照亮,燕姒紧跟着人,沿蜿蜒小道抄近路,没走多久见到菡萏二字。
  她来得少,大多数时候都是于红英去清玉院。
  这个院子到了夜晚显得冷僻,伺候的人零星可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于红英的性子太难叫人将就,燕姒在风里立了一阵,想起于红英荒废多年的腿。
  戌时初,随侍快步到了寝房门口,门虚掩着,便躬身朝里说:主子,小主人到了。
  房内点了一盏孤灯,有轻微的水声。
  于红英拽住从她腿边挪开的手,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叫她进来。
  荀娘子的脸上有灯芒,于红英瞧清她脸颊上的红晕。
  荀兰。于红英用气声说:帮我洗漱是不是太委屈你了?你是不是不愿意了?
  荀娘子不回答,只摇头。
  她的手在细细发颤,湿帕子送上于红英毫无知觉的腿间。
  于红英带住她纤薄手腕,往双腿中去。
  荀娘子闭着眼,心道这么大的人了,本质上却还幼稚得紧,她捏着帕子仔细为于红英擦拭,白皙的腿根被水润红。
  外头的随侍等了片刻,没听见说话声,又提一句:主子,小主人还候着呢。
  于红英笑得愉悦,战栗感让她愉悦,她的声音有些哑,缓慢着说:叫她到门口说话。
  少倾后,外头响起燕姒的声音。
  姑母,东西拿到了,但是还打不开,再容我三日,我好好琢磨一番。
  于红英道:拿到就行,今日可有横生枝节?
  燕姒说:并没有。
  屋里低缓的说话声停了小半会儿,复再响起:你先回去吧,梳洗好别忙着睡,阿爹去了宫里,既然中宫没有动,官家大抵是要议周昀入狱一事。
  随侍送人。
  燕姒自己提起灯,让女使不必跟着,她要一个人走走。
  于红英的态度好生奇怪,先前她托崔漫云要喻山堪舆图,于红英还说此事重大,不能有疏漏,不该找崔漫云,现在密诏到手了,她却仿佛又不是很感兴趣。
  燕姒从袖中拿出锦盒,灯笼提起来照。
  这玩意儿,可是先帝密诏啊!
  于红英竟然不感兴趣?竟然没有让她把密诏留下?竟然就这样放她回清玉院了?
  简直离奇!
  【作者有话说】
  #姑母的兴趣?#
  第57章 锁骨
  ◎一更。◎
  于延霆今晚没笑呵呵。
  勤政殿中众人神情都很严肃,只成兴帝一贯看着分不清喜或怒。
  曹大德压住袖,躬身禀道:陛下,奴婢把人提来了。
  擒龙柱边侧,周国舅面僵如石。
  内宦们搁好丝绒屏风,陆陆续续退出殿外。
  户部尚书家和平昌伯爵家的二位夫人,同楚畅一起,静立在屏风后头。
  御案前,成兴帝放下手里的闲书,抬眼说:都齐了,带进来吧。
  周昀被锦衣卫押进殿内,先扑通跪地,话还没说,呼吸已急。
  你是很委屈?成兴帝扬下巴。
  周昀道:陛下明鉴,小臣绝不是不顾忠义礼信之辈!
  这可头疼了。
  他不认。
  成兴帝又瞧向和忠义侯并立着的儿郎,问他:兆松啊,你来说说,当日钟山所见。
  罗兆松掀袍下跪:陛下,微臣到的时候,正见昀公子将于家姑娘按在望峰台长亭的石柱上,欲对其对其行不齿之事,臣费了好大劲都没将他扯开,是同侯府府兵一道将人擒住的。
  周昀这几日被关在大理寺的牢里,惶惶不见天日,越关人越颓丧,他哪里经受过这等磋磨,由始至终,都没想明白自己当日为何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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