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她负手,朝青跃道:去把那小瘸子请过来。
  【作者有话说】
  [1]守备军:省级军队。(鹭州相当于一个省,鹭城相当于省会城市,响水郡相当于其它小城市)
  [2]守备军都指挥使:正二品军职,守备军中最大军职。(军职和武官职是分开的)
  捉虫。
  第9章 拿捏
  ◎你不糊涂。◎
  巳时过半,积雪融化,顺着瓦头垂成珠帘,滴滴答答落不停。
  燕姒啃笔头,正琢磨思霏的病症,药方子还没有写出一半,便见着青跃来请,说他家主子有紧要的事,务必让燕姒过去。
  他回来了,可荀娘子和澄羽尚不见踪影,燕姒心神不定,仓促抓了竹仗跟他往西厢走。
  没寻到人么?燕姒焦急地问青跃,不应当啊,等不到我们,他们不会先出城。
  青跃只道:姑娘看着点路。
  难道周郎君先拿到了荀娘子和澄羽?又或是昨夜已出了事?再或是青跃带了人回来,而他的主子不放人?燕姒心中诸多猜测,没一个好的,脚下步子不由得迈快了些。
  到了厢房前,青跃先敲了三下门板,再帮燕姒将虚掩的房门推开,微躬着身邀她进去,燕姒匆忙间瞥了端立门边的女郎一眼,便踏入房内。
  门从外边关上,思霏搓着手,说:坐。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畏冷,此时房中的窗户全部紧闭,光线暗沉,她周身埋在阴影下,半张脸被面纱遮住,瞧不出神情。
  燕姒心头惴惴不安,面上则故作镇定,依言坐到了她对面,说:你帮我请的人呢?
  思霏难得紧皱起眉头,似凝重地说:原本我昨夜救你,你为我诊病,事情简单。但今日你要我帮忙寻人,这二人眼下却被守备军扣下了。
  守备军?燕姒脑中轰然。
  周郎君没有理由报官,此事本就不宜声张。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她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这个病是陈年旧疾,能治最好,治不了也无非碍事些。思霏徐徐说道:你若真是犯了事,走出这个门,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作罢。
  燕姒手中仅有的筹码,是帮这身份隐晦的女子医治顽疾。可人家不想招惹是非,这是从一副面纱便能看出来的,她现在六神无主,端的是哑口无言。
  对面坐着的女子轻叹一声,略有遗憾地说:你我相识一场,并非我出尔反尔,实在是扣下你娘亲的人,我不便与他起冲突。望你体谅。
  桌上点着线香,烟雾从香瓮四周的小孔流淌出来,如涓涓细流,燕姒盯着那烟雾看,在静默中忖量出细枝末节。
  你能透露那人是谁么?她缓声问。
  鹭城守备军都指挥使,罗鸿夕。思霏说着,勾起两指拖过香瓮边的木盘,拿出其中一个瓷杯放在燕姒跟前,这是响水郡。
  燕姒颔首。
  思霏又拿出一个瓷杯,放到自己跟前,这是鹭城。此人位居正二品要职,八百里奔袭而来,你说他是领了谁的命?
  听上去是个很大的官儿,燕姒欲哭无泪,心道:我也很想知道啊!
  原本以为周郎君绝不敢声张,她和荀娘子能顺利逃离周府,赶在椋都来人前离开响水郡,希冀就在眼前了,谁料半路杀出个不知所谓的守备军指挥使,邪了门儿!
  燕姒很是颓然,绞尽脑汁回忆方才思霏所说的每句话,企图从中找到突破口。
  据说,椋都城最近很是热闹,坊间传出一桩趣闻,说那忠义侯府的老侯爷后继有人了。思霏提壶,往两个瓷杯中逐次斟茶,她腕子悬得高,茶水湍下如柱,你该不会,正巧是那后继之人罢?
  燕姒闻言,霍然回过神来,瞠目结舌道:姑娘真是长目飞耳。
  于小姐谬赞。思霏顿手,将壶搁回去,可你为何要跑?若你老实等着椋都来人,不是坐享其成?如今倒好,你可知那罗鸿夕是谁?
  燕姒心道,可不见得是坐享其成,有荀娘子在,于家便坐实欺君罔上。
  既然思霏已知晓她身份,还端坐于此跟她闲扯,不管罗鸿夕是谁,总之这女子并不惧此。燕姒看准了,假意好奇道:是谁?与忠义侯府有仇么?
  思霏挑着面纱抿上一口热茶,道:罗家乃宣贵妃母家,罗鸿夕自然是她的人。她专宠十余载,寒门却终究不如世族,如今上赶着巴结忠义侯,不会刁难你。至于你娘亲么,自然是诱你出现的饵。
  如此说来,那罗鸿夕暂时不会伤害荀娘子。但要从守备军里抢人,单靠燕姒自己,绝无可能。
  燕姒抚上瓷杯,感受茶水微烫暖意,目光则落在思霏处,带着些柔软无助,道:你有法子,是不是?
  思霏点头道:若有两条路,一是我将你送去罗鸿夕那里,宣贵妃护你抵达椋都。二是我即刻将你送出城,青跃能保你安然无恙。你择一条。
  我是个糊涂人,两条都不想选。燕姒端杯喝了茶,道:我还有第三条路,你不和罗鸿夕正面冲突,暗中帮我劫下人,送我们出城。
  谁会抛下自己的生母呢。
  两人对望,思霏一双明眸如华星秋月,似起了兴致,又似在压抑着什么,有些许急切地问:可我为何要帮你?
  你若不帮,待我回去了,哪天赶巧遇到你,或我不小心将你中毒之事说漏了嘴燕姒将瓷杯往桌上不轻不重地搁下,摊手道:我也很惆怅呢。
  思霏半阖了眼眸,道:你说你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而且,我要好处。
  燕姒努嘴:你知晓我身份,好处你心知肚明。我说了,我是个糊涂人,若走投无路,忘恩负义也是无奈之举嘛。而你,那顽疾治不好会死。
  左右身份曝露,燕姒便畅所欲言。
  二人目光相接之处,似有微妙火光在窜。
  须臾后,面纱下倏地落出很轻一声笑,思霏声若箜篌:你不糊涂,还很聪慧。回去想想我的方子,今夜帮你劫人。
  燕姒起身,朝她施了礼:有劳。
  -
  青跃受召带着江守一进屋。
  唐绮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一笔一划写着什么,她目不斜视地说:都听清楚了。
  跟前两人皆应了。
  唐绮转头去问青跃:你说,罗鸿夕会把人扣在哪。
  我哪里知道?青跃把着剑茫然道。
  江守一思索后说:此人投军八年一路高升,是宣贵妃放在鹭州的眼睛,各郡郡守[1]都会与他三分薄面,会不会在郡守府上?
  青跃摇头道:他很嫌麻烦,战场上血水里蹚出来,席地就睡了,连被褥都不需得裹一张。如今拿着紧要之人,原地驻扎也说不定。
  线香燃到尽头,跟前的烟熄灭了,唐绮顿手,道:去查。郡守府邸,南城门,郡上驿站,天黑之前弄清楚。
  两人应了,一道往外走,唐绮又说:守一留下。青跃你让白屿同你去,留心些,不要落下蛛丝马迹。
  白屿正是昨夜和青跃去寻郎中的小哥,唐绮先前被皇帝罚去做工部侍郎之时,曾于他有救命之恩,后来唐绮挂职领个虚名,因他出身清白又精通机造工事[2],二人相交投缘,亦给了他两条路走。
  一是从员外郎升至三品侍郎,继续为工部办事。二是随她左右,做个潇洒的五品长史。白屿选了后者,唐绮信得过他,如今带在身边,便想着也给他安排些差去办。
  青跃对白屿的底细了解详尽,出身是他亲自去查的。江守一则不太看好这个人,毕竟不是自小培养起来,总归隔着些。
  今日江守一已多了口舌,触到唐绮的逆鳞,此刻虽不放心,也只老老实实呆站着,不敢多言。
  她垂着头,高束的长发甩下黑尾,声音谨小慎微:殿下。
  唐绮看了她一眼,又蘸些茶水,在未干透的字上打了个叉,那罗字散开了,再辨认不出。
  她养在外边十七年,与中原有陵江之隔,是铁了心不会回去的。我们成人之美又能不沾尘埃,何乐而不为?
  这是说忠义侯府后继之人。
  江守一心折首肯道:殿下明决。
  唐绮知道她忠心耿耿,只是跟着昭皇妃,性子养得急了些,难堪大用了。椋都外戚世族根基扎实早成呼风唤雨之势,武艺再精湛,也仅仅能看到眼前利箭,难防身后冷刀。
  事要想得长远。唐绮简要提点后,从袖袋里取了帕子擦手,既然她不想回椋都,那是谁将她的身世散出去的。她一行四人走得仓促,离开周府是临时起意。那又是谁,让罗鸿夕赶来拦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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