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关系路径评估:不可逆性损毁
  匹配等级判定:严重失衡
  结论:原始匹配链路已崩溃。此关系不具备修复基础。系统默认判定为:关系终止
  模型变幻停止,一个声音冒了出来:“噢,天哪,这,这真是一个不幸的消息。你现在还有更合适的目标吗?我们现在更换匹配对象还来得及。”
  金煦半垂的眼睫抬起,盯着手机上的模型,开口的时候,已经带上了冷意:“我花了七十二万美元为你搭建异构算力系统,不是为了让你在问题出现的时候只会通知我更换对象的。”
  “很抱歉。”ppc道,“但既然何毓秀已经有了第三方对象,我只能判断你们之间的关系终止,并且不再具备维系价值,你的目的是在三十岁之前结婚,时间只剩下九个月零七天,继续投入极有可能会导致计划延迟或者失败,回报率也趋近于-32%,这与系统预设路径相悖,我只能提出更换建议。”
  “上次他辞职的时候你也这么说。”
  “那是因为您在七年前给我预设了容忍阈值,连续两次出现巨幅波动再次证明了这一判断机制的合理性,您的决策逻辑至今仍具有极高的准确度……我也确实,还做不到比那更好。”
  他显然主动唤醒了上次授权的基本拟态链,言辞之间居然带上了模糊不清的讨好和隐隐的委屈。
  “我需要的是解决办法,为什么他会跟别人谈恋爱,明明刚出院的时候,我们之间的配合度还是……”他看了一眼屏幕上仅剩27.3%的得分条,安静了一瞬,道:“启用全部算力系统,情感拟态链,心理模型分析,包括隐性决策路径追踪,潜意识语义偏移检测,反事实情感映射演算,以及亲密关系容差上限测试模型。”
  “回调全部记忆节点,重新渲染交互时间轴……我要知道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
  ppc老老实实地听取完毕,缓缓开始演算,倏地,运动的图标忽然一卡,一个鲜红的感叹号弹了出来:“本次权限调用将损耗巨大成本,根据系统协议,启用大模型算力前须预估资源成本。是否开始?”
  “跳过。”
  手机闪烁了一下,与此同时,南堤一号的三楼东套房里面,几台电脑依次唤醒,风机在沉默中剧烈转动,系统界面不断弹出红色警示框。
  郊外研究楼内,沉睡中的数据中心同步唤醒,服务器灯带一一亮起,如同连锁反应中张开的金属眼睛。
  巡夜的保安下意识将电筒转向机房。
  安静的病房内,机械音发出警报:“检测到远程算力授权……提示:本次全拟态人格分析,单次成本:65324/元,为终端平均调用成本1325倍,该次调用不具备明确理性目标,建议终止,建议终止……”
  金煦抬手切掉了它的语音模式。
  第6章
  十一点,何毓秀带着陆然来到约定地点的时候,杜浔正坐在窗前眉头紧缩。
  一察觉有人靠近,杜浔马上抬起了头,不等何毓秀开口介绍,就道:“怎么回事啊?金煦这两天又在搞什么大模型吗?我老婆从昨天零点开始就像是变了个人。”
  他举起手机拿给何毓秀,后者扫了一眼,果然又是ppc的聊天界面。
  ppc的全称是“personal perception companion”,当然了,这是正式推向市场的时候,何毓秀润色美化之后的名字,它一开始被开发出来的时候,金煦给它的命名是“private perception core”,冷硬的像个军事级监控系统。
  或许是因为他在科技大舞台上的发言太具有迷惑性,又或许是因为后续的公关太过到位,如今的ppc不止在工作中担任了助理的角色,甚至还有很多年轻人自由调教,把它设定成了自己期盼的伴侣模样,信誓旦旦地声称已经跟它谈上了。
  就连杜浔都没能避免。
  此刻的屏幕上,可以看出杜浔正在着急挽回,而ppc的回复始终非常机械,完全没有任何的活人感,非常明显的算法不足。
  服务员拿来了菜单,杜浔直接丢给了陆然让他点,满心满眼都在渴望着从何毓秀的权限里面分到多一些的算法,好复活他的虚拟老婆。
  “这件事你应该去问金煦,技术这方面不是我负责的。”
  “他不接我电话!”杜浔道:“而且他肯定又会告诉我在升级模型,根本懒得多说。”
  “……”谁愿意搭理你这个话痨啊。考虑到毕竟是自己家的产品,何毓秀只好道:“我跟技术组那边打电话问一下。”
  杜浔急忙点头,借着他打电话的功夫,终于开始打量陆然,道:“哪儿的人?”
  陆然很老实:“本地的。”
  “学钢琴的?”杜浔又问:“配过音吗?手头有没有作品?”
  何毓秀拿着手机走开了一点,对方接通的很快,一开口就道:“喂,何总,我正想联系你呢,机房这边从昨天半夜开始就没停过,算力一直在满负荷跑,调用成本都赶上集团大规模训练了,几乎全机上阵。金总是在跑什么项目吗?我这边好像没接到通知。”
  话说的委婉,但显然是在暗示金煦自作主张。
  何毓秀习惯性地先给出解决方案:“稍后我这边会远程授权,调用备用机房,先别影响其他业务。”
  接着又给金煦打圆场:“可能是临时想起什么要做试验,你也知道,他搞起技术就不太顾忌成本。”
  “是是,我们都理解,也因为这个,董事长当初才定了备用机房一定要您亲自授权才能调用,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何毓秀笑了下,挂断电话之后,神色恢复冷淡。
  一次集团大规模训练的成本每分钟都至少是五位数,金煦到底在搞什么……一般这种训练他都会提前跟自己说一声的,明明昨天态度还挺好的……何毓秀的手指悬停在通讯录里‘弟弟’的备注上,最终还是将手机收了起来。
  这家伙态度反反复复的,如今醉心模型实验说话就不可能好听了,还是等这事儿过了之后再问清楚吧。
  虽然上次憋狠了骂了他一通,但大部分时间里,何毓秀还是不太想跟他有冲突。
  毕竟这种事只会气到自己。
  “我给你一串代码,你发给ppc重新唤醒一下,就能调取新的算力了。”
  回到桌前,何毓秀把一串代码发过去,杜浔立刻照做,很快满足道:“我老婆又回来了。”
  桌子上已经摆上了饭菜,何毓秀道:“你们谈的怎么样?”
  “谈得差不多了。”杜浔接口,又开始关心起他的老婆:“金煦刚才是在训练大模型吗?这次训练之后我老婆会不会更加聪明?记忆储存能增加吗?我可以加钱。”
  “不能。”何毓秀一口绝了他的念想,杜浔脸一垮,道:“你到底是不是我朋友……”
  “先把陆然的事情办了再说。”
  “你要是能给我老婆加100t的记忆量,十个陆然我都能给你办了。”
  何毓秀兀自开始吃饭,杜浔拿起筷子,又好奇道:“你有兄弟姐妹吗?”
  “有一个妹妹。”陆然回答,又听他道:“爸妈干什么的?”
  “我家开宠物医院的。”陆然顾不得吃饭,继续回答:“爸妈都是兽医。”
  何毓秀下意识投去视线,杜浔也颇为感兴趣:“那你们家是不是有很多小动物?”
  “我爸在医院附近盘了个小院子当救助站,确实有不少猫猫狗狗,不过不算自己家养的,医院里面也都是别人的宠物。”
  “看来你父母都是很有爱心的人啊。”杜浔一边说,一边去观察何毓秀的反应,却被直接横了一眼。
  显然是觉得他话痨。
  饭后,三人一起出门,何毓秀忽然接到了楚千钧的电话,“金煦半个月前做的基因筛查报告出来了,郑叔说这事儿只能交给你来处理。”
  从发现金煦是个超绝性冷淡开始,父母那边就逼着他每年做基因筛查,但直到去年,报告结论都清清楚楚地写着:
  「社会性情绪反应低活跃、亲密关系依恋度低、焦虑易感性低、冲动性低,几乎不携带任何已知神经退行性疾病或情绪障碍高风险标记,整体基因组序列表现出高度稳定性与理性决策倾向。」
  简单来说,他明明是个人,基因序列表现的却像是一个碳基ai。
  别人家的父母都担心孩子感情用事出乱子,而金家父母每年看到他那稳如巨石的基因序列都会两眼一闭心如死灰。
  ……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对哪个对象产生一点性冲动,哪怕是一丢丢微不可查的情绪起伏?!
  想起往年的荒诞,何毓秀一阵无力:“每年不是都一样吗?有必要我再过去一趟?”
  楚千钧神神秘秘:“今年不一样。”
  挂断电话之后,何毓秀和杜浔告别,先驱车送了陆然回学校,而后前往医院敲响了楚千钧的办公室门。
  一进去,楚千钧就将报告递了过来,道:“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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