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他将这个思绪压下去，转而问起其他事情，“我是在问你，为什么没看到昔涟呢？”
白厄又低下头看着溪流中的倒影，溪水潺潺，连带着将他的影子也荡称模糊一团，两道团影歪歪扭扭紧紧贴在一起，他伸出手让水流划过指尖，留下冰冷的水意。
“踏上旅程之后没多久，正巧碰到一队要去雅努萨波利斯的商队，我们就分开了。”
“那商队之中有和我们一样的黄金裔，很厉害，如果遇到怪物，他们也有一敌之力，昔涟跟着他们，很安全。”
“等到了雅努萨波利斯，昔涟肯定能依靠自己的本事进入三相殿，成为很厉害的祭司。”
“那你呢？”云潋蹲着有些累，索性坐在绿草如茵的地上，又凑近一些想要看白厄的表情，“你哭了吗？”
白厄：“……我没有。”
云潋并非那种喜欢戳人伤疤的人，他本也只是为了调节一下救世主的心情，毕竟现在的白厄就仿佛走在钢索上一般，稍不注意就会掉下去，摔的粉身碎骨。
白厄的手心里出现一个小盒子，那是云潋常喜欢用的哄人的小把戏。
里面或许装着一枚糖，一份糕点，又或者是稀奇古怪的药水。
白厄早已经习惯，他将盒子打开，里面装着的却是让他熟悉到想要落泪的琥珀色糖块。
……麦芽糖。
天光落下，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浮动，让白厄就仿佛回到了哀丽秘榭，某个安宁祥和的午后。
耳边好似又响起母亲温和的叮嘱，告知他煮糖应该注意什么事情。
父亲笑呵呵地坐在门边，什么也不做，只是用那包容的目光注视着他。
他抖着手捻起一小块麦芽糖吃进嘴里，很甜，却叫他感受到发苦的味道。
白厄怔怔看着盒中的麦芽糖，视线变的模糊，琥珀色在眼底化开，化成一片摇晃的水光，他慌忙仰起头，却已经来不及了。
滚烫的泪珠顺着眼眶滑落，重重砸在他的手背上，一滴，两滴……
他死死咬住唇，不愿意泄漏出半点泣音，麦芽糖也被浸染出苦涩的滋味。
云潋本来只是拿糖哄一下他，但好像起了反效果，他见不得人落泪，此刻有些手足无措，嘴巴张张合合，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白厄抑制不住心中的伤恸，在离开故土之后，在陪伴自己很多年的云潋身边，他终于像个迷路的困兽一般放声大哭起来。
“云潋，我没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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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早安午安晚安！接下来就不会苦苦了[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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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哭过之后似乎将心中的郁气都散出去些, 白厄的情绪好多了。
溪水里有鱼，他让云潋离远一些，自己褪去鞋袜进水逮了一条大白鱼。
虽然在海上漂了好一段时间，吃鱼已经到了想吐的地步, 但现在哪里还像从前呢, 有吃的就很好了。
白厄敛去眼中涌上来的灰暗, 笑着将鱼拎起来给云潋看，“可以饱餐一顿啦！”
云潋在此之前没有从事过这类活动，捉鱼这种事情更是没有尝试过, 他靠近一些，去看被白厄扔到草地上还在扑腾的鱼, 却没想到被溅了一身水。
云潋：？
这个全息模式又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更新了吗？
难怪他刚刚还碰到了白厄。
白厄瞧见他的动作, 生出一些无奈, “云潋，离远一些呀。”
他走出来，拧干衣服上的水, 将早先找好的柴用火石点燃，将鱼简单处理好架在火上烤。
此时天已经暗下去, 火光映在人的脸上, 是暖的。
白厄早就习惯那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他反手脱掉湿透的衣服之后才反应过来，云潋已经不是在他脑子里说话的存在了。
云潋倒没觉得有什么，又不是没看过。
他甚至还想上手摸一摸, 被白厄严防死守着拒绝了。
云潋虚着眼, 这个全息模式很逼真，火烤的人身上暖洋洋的，他撑着头有些瞌睡, 橙红色在那双雪青色的眼底跃动。
他抬起眼，看着背过身去的白厄，轻笑一声，“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害羞？”
白厄含糊应一声，不说话，耳朵很烫，在逐渐变暗的夜色中看不分明。
柴烧的噼里啪啦炸开，火星四溅，云潋见什么都稀奇。
毕竟在星际时代，寰宇之中的科技发展速度已经不能用坐火箭来形容了。
自有记忆开始，像这样原始的烧火烤鱼他还从没经历过。
他撑着下巴眼巴巴看着白厄烤鱼，滋啦啦的细微声响传入耳朵，鱼肉的香气也随之迸发出来。
白厄看着他的样子，心中的烦闷消散些许，一脸得意，“我就说我烤鱼的手艺很好吧？”
云潋随意应两声，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尝尝。
全息技术能够做到让玩家吃游戏中食物的地步吗？
白厄看到他拥有了身体，显然也没想过他不能吃这种可能，他将刺最少得那块鱼肉包进洗干净的树叶里递给云潋，却没想到他们完成鱼肉交接仪式之后，他的手一松开，树叶就连带着鱼肉从云潋的手心落到地上。
一时间，两人都顿住了。
最后还是云潋先反应过来，他蹲下去，眼神带着可惜，“都浪费掉了。”
他的声音有些失落，白厄连忙伸手用树叶抓着鱼肉捡起来，摊开手给他看，“没有浪费，把边缘沾灰的掰掉还能吃。”
“只是可惜，云潋你吃不到了。”两个人又退回原来的位置，云潋可有可无地一点头，随口一说，“没事，如果我想，有人会做给我吃的。”
他比较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情，“好像只有你能碰到我。”
白厄挠挠头，如果云潋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的话，他也不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云潋倒是有所猜测，就是不知道明明链接终端后变成了全息游戏，怎么碰不到除去主角外的其他任何东西。
就像刚刚的鱼肉，也是白厄拿着的时候他可以触碰到，一松手就会穿透过他的身体掉下去。
迄今为止他仍然不知道游戏制作人给玩家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如果当真是和他想的一样，那白厄完全可以把烤鱼喂给云潋，但云潋觉得这样有些奇怪，也就没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他看着白厄一个人吃掉烤鱼，然后仰倒在草地上，面上的表情没有那样沉重了。
今日是个晴夜，天上繁星密布。
生活遭逢巨变，踏上旅程之后，白厄从没有和昔涟诉苦过什么，只因为他知道，昔涟心中同样不好受。
若是再提及痛苦的往事，除了两个人都陷入悲恸，没有任何用处。
只能向前走，去做应做之事。
白厄选的落脚点很好，虽然在背风处，却四通八达且视野开阔，能够在危险来临的第一时间逃离。
几根不知道被什么斫断的树干横在那里，云潋就靠坐在干燥的树干上面。
白厄侧过头看去，白日还不明显，到了夜里，月色落在云潋的身上，让他整个人发着光。
仿佛故事书里的月下精灵，不像此间人。
“云潋。”他开口呼唤发呆的人。
那双漂亮的，如同宝石一般的眼睛看过来，称得上淡漠的目光落在白厄身上，却让白厄感受到无与伦比的心安。
他想，若是神明有人身，大概就是云潋这样的吧。
云潋身上不意外藏着很多秘密，但白厄不在乎。
他们一起度过了近十个春秋，云潋在白厄幼时的记忆中无疑是最浓墨重彩的那一笔。
在他心中，云潋早已经是如同家人一般的存在了。
白厄仰起头，和那双浅紫色眼睛对视，好半晌才哑着嗓子开口，“云潋，跟我说说话吧。”
云潋向他招手，“那你坐过来。”
他犯懒不想走动，离得近才好说话，只有让白厄多动一动了。
白厄靠近他，在他身边盘腿坐下，撑着头看天上的星星。
“小时候，也会有这样的夜晚，我们坐在橄榄树下，听村里的老人讲故事。”
“他们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人有生老病死，死亡在哀丽秘榭，并不被人忌讳。”
“只是我没有想到，它会降临的那样快。”
“死亡并不能将一个人的过往完全消抹。”云潋的声音很轻，他将手放在白厄的头上轻轻抚了抚，“遗忘才会。”
沉默许久，白厄缓声说：“……我不会忘记。”
他不会忘记父母的容颜，不会忘记故乡的风，那黄金的麦浪。
他同样不会忘记故土是如何被烧毁变成废墟，他不会忘记故乡的所有人。
云潋垂首和他那双即使在黑夜里也依旧亮的惊人的眼睛对视，然后无比郑重地回应了他，“嗯！”
“你之后的打算是什么呢？”云潋问他，“你明明也可以和昔涟一起前往雅努萨波利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