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七厌骂完了还不解气,扯下弥鹿角上的几朵花撕得稀碎。但那花很快又长了出来,长一朵七厌就扯一朵,嘴里还咕咕哝哝的说着“看我不把你这些破花扯烂”之类的话。
而弥鹿也没有阻止它,只是无奈一般闭上眼,任它发脾气。
祝欲扭头,也很无奈:“上仙……”
宣业找了棵树抱臂靠着:“入乡随俗吧。”
七厌这通脾气发了很久,弥鹿双角上的花数不清被扯下多少回,最后是七厌扯不动了,累倒在弥鹿头顶才消停。
祝欲走上前:“七厌大人,现下可以告诉我玉牌在哪里了吗?”
七厌仰起脑袋看他一眼,又重新倒回去:“我不要。”
“……”祝欲索性直接问道,“玉牌被你捡到收起来了,对吗?”
七厌恹恹道:“你管我。”
这玉牌定然是在七厌手中了,祝欲想。
这时,弥鹿出声道:“你放心,七厌会将玉牌给你的。”
七厌看也不看他们,依然保持着“大”字状躺在弥鹿头顶,只拖着调子道:“我不会给他的,弥鹿你死心吧,我绝对不会给他的,绝——对——不——会。”说着还抬起爪子摇了摇。
弥鹿温缓的声音道:“你会的。”
“我不会。”七厌已经懒得争辩了,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祝欲很羡慕他们的这种相处状态,同时也十分相信弥鹿说的,七厌会将玉牌给他。只不过不是现在罢了。
想到梦中那道掩在雾后的身影,祝欲细细思忖起来。
倘若那块玉牌真的与令更有关,那给他托梦的人自然也与令更关系匪浅,而这样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令更本人,还有一个便是令更的徒弟祝风。但不管是谁,似乎都是个鬼故事。
令更触逆天道,早已不是仙,而祝风从未飞升,他们都是两百年前的人,谁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但若他猜得没错,确实与令更有关,那一切便又都合理了。
白雾林中的庙宇,栩栩如生的神像,遗落的玉牌,以及已经认他为主的神木……此间种种就都有了由来。
思来想去,祝欲还是想弄清楚事情的始末。
“弥鹿。”祝欲下意识叫了一声,话出口才觉得直呼其名不大尊重,又顿住了。
弥鹿却没生气,只道:“你想说什么?”
祝欲迟疑片刻,用恳求的语气道:“有关那块玉牌的事,能都告诉我吗?”
弥鹿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你坐下来,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远山醉意渐浓,白雾林中的花草树木皆笼在薄薄的霞光中,祝欲坐在某位上仙搬来的石台上,听弥鹿讲起一个十分久远的故事。
而早已参与过这个故事的人倚靠着树干,在不远处静静注视着他们,眸光也跟着温软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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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小小七厌,大大脾气~
(^~^)
第38章 旧事浮,预言生(2)
弥鹿那时栖息在灵山, 他看着长大的一个孩子听他讲了太多外面的事,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和他告别,离开灵山去游历人间, 很多年没有回来。
出于担忧,弥鹿离开灵山去找这个孩子, 想领他回家。
但途经白雾林时,正遇上了一场异动——有人在白雾林中用古法落阵, 想要令一抹残魂死而复生。
最终那个人失败了。
不但失败,还受到反噬, 连他自己也搭了进去。
那阵法以骨血为祭,吸干了他的血,腐蚀了他的骨肉, 也让他变成了一抹随时都会消散的残魂。
同时,那种古法也招来了无数污秽之物。怨煞,死气, 执念……从世间各处涌来, 被阵法吸纳,使之成为了一个凶阵。
而身为此地领主的七厌也被卷进凶阵中, 被吸走了半数灵力。
为了压住凶阵,弥鹿留在了白雾林,渡自身灵力涤荡阵中秽气。
这一渡便是两百年。
直到前不久,凶阵才彻底碎裂炸毁,骚动引来了能净化死气的春乞和一群年轻弟子。
当残留的秽气彻底消散后,和凶阵融为一体的神木这才破土而出,重见天日。
弥鹿像一个又讲究又耐心的长辈,用平淡温和的口吻讲述两百年前的过往,语气始终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即便是说到自己因为凶阵而被困在白雾林将近两百年,也没有表露出丝毫怨怼埋怨。
反倒是祝欲听完后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知道弥鹿所说的孩子应当不是指人族,多半是眷属,一只松鼠,或者狐狸飞鸟什么的。
弥鹿是为了找回看着长大的孩子才离开灵山的,却阴差阳错被困在这白雾林,不得自由两百年,着实令人叹息。
祝欲仰着头问:“那你后来见到那个孩子了吗?”
弥鹿用一种十分柔软的目光注视着他,温声说:“见到了。”
祝欲为他感到高兴,但又疑惑:“可你没法离开这里,是怎么找到那个孩子的?”
弥鹿道:“我与那个孩子有缘分,后来他走入这片山林与我相见了。”
“那太好了。”祝欲真心实意地笑了下。
却在这时,一个硬物从弥鹿头上掉下来,正正掉在祝欲怀里。
“骗人。”七厌一骨碌坐起来,“我怎么不知道谁来找过你。”
祝欲的目光完全被怀中的玉牌吸引,甚至没有听清七厌说的什么。
那玉牌的颜色很少见,是极通透的黑白两色,黑的部分如墨,白的部分似雪,清透明亮。正面刻着“桃花下”这个仙府名,以及几枝桃花纹样。
最让祝欲惊讶的是,玉牌的背面刻了两个名字——
右下的位置刻着“祝风”,字迹清雅,与正面的“桃花下”出自一人之手。
而在右上的位置则刻着“祝世”,落笔凌厉,显然出自另一人之手。
一截桃花枝从两个人的名字间隙中蜿蜒而过,将两个名字衬出了一种近乎依偎的姿态。
祝欲轻叹一声,小声自语:“这心思……可真是昭然若揭啊。”
有关祝世和祝风这对师徒的传闻太多太多,其中流传甚广的说法是,祝风违背人伦,觊觎自己师父,而令更偏爱其徒太甚,不忍徒弟死在自己面前,这才偷盗仙州神木去救徒弟。
在这些传闻中,祝风的心思总是会担上一句大逆不道,而令更对此的态度总是被隐去的,好似令更顾念的仅仅是师徒情谊,没有别的。
但此刻祝欲看着这块玉牌,却觉得未必如此。
“祝世”这个名字必然是祝风偷刻上去的,虽然不显眼,但二人是师徒,日常相处几乎形影不离,作为师父的令更又怎么可能从未发觉?
既然发觉,自己又无意,又何不趁早断了祝风的念头?
说到底不过是心软纵容罢了。
祝欲扭头去看不远处的某位上仙,心里五味杂陈。
但是很快他就深吸一口气,冲上仙招了招手。
宣业抬眸朝他望过来,什么也没说,抬脚往他这个方向走了一段距离,停在他身后,似乎是知道他要做什么,所以站在原地等他。
祝欲瞧他是个“等待”的姿态,又想起“心有灵犀”四个字,顿时笑了。转头去问弥鹿:“你说那个落阵的人后来也只剩下一抹残魂,那那抹残魂如今还在这里吗?”
弥鹿道:“他执念太深,还未消散,但一抹残魂的气息太过微弱,我也不知他在何处。”
祝欲道:“无妨,只要知道残魂还在就行了。多谢你了,弥鹿。”又仰头喊了一句,“也多谢你了,七厌大人!”
七厌没理他。弥鹿像个念旧的长辈一样叮嘱道:“你们离开时,来同我道个别吧。”
祝欲点头微笑道:“这是当然。我们还有第二件事要有求于你呢。”
“小小人族,倒是一点不客气,弥鹿又不欠你。”七厌有些抱怨道。
这话不错,祝欲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弥鹿却对他道:“没关系,我同你有缘,若是有求于我,届时尽管开口,不必拘泥。”
等到一人一仙走远了,七厌才恨铁不成钢的从弥鹿头顶跳下来,质问道:“你干嘛那么帮他?”
“我同他有缘。”弥鹿说。
“我才不信,你们就见了两次,你就这么偏袒他,还把我的宝贝给了他。”
“那神木本也不是你的东西。”
七厌被说得没理了,但没理也硬要有理,道:“我不管,丢在白雾林了,就是我的。”
“就因为那个破凶阵,之前神木一直拿不出来,好不容易阵没了,我还指望那神木能助我吸纳灵力,可你转头就把神木送人。弥鹿,我们好歹同栖了快两百年,你就这么对我?”
七厌抱怨归抱怨,却没有跳脚得很厉害,更多的是疑惑不解。当年是弥鹿救了它,它对弥鹿到底是心存感激的。
面对质问,弥鹿的声音依然温和:“你若是想要灵力,我可以渡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