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这雅室里就有笔墨,胡掌柜催她将方子写下来,
  “快点呀,写完将外头的碎盏子收拾了,后院堆的碗还等着一金女娘洗呢。”
  只见季胥提笔写了。
  “快点。”
  才写到第十三味,只听外头一阵吵嚷,
  “平安食肆解封了?”
  “平安食肆解封啦!”
  第176章
  季胥到窗前远远看了,只见食肆那里围住不少的看客,又一路下楼往那里去。
  “哎,哎,小蹄子,还没写完呢!”
  面前的方子才写了十三味,的确和外头流传的一样,据说是程公当街品出来的,如今市面上的卤食,也多是依据这十三味来做,可味道离二十八味俱全还远着呢,胡掌柜见她撂下笔出去了,因叫道,
  “碎盏子还没收呢!再不回来我扣光你的月钱,一个子也不给你!”
  只听脚步早已走远了,她也到那窗边看了,人群里果是这高市的市长,并一些属官,竟将那锁了一个多月的铁链解开了!
  黎家的残腿少爷闹了这么大动静,她只当是个痴情的,定能将这一金女娘收至府中,入了黎家的门,这高市也就再无一金女娘了,平安食肆自然不是她满香楼的对手。
  可这会儿算盘全然落空了,她怎能不气,牙都要咬碎了,手里的羽扇被捏的嘎吱作响。
  话说季胥已经下了楼,太阳底下向那食肆去了,偶尔避让一下车马,都是急切的。
  好容易到了这跟前,果见那封条被撕了,平安食肆的大门恢复了原状,那市长当众说:
  “此事已查清,是那人自己吃了隔夜的饭菜,才闹肚的,都是误会,与平安食肆没有半分干系,一金女娘可以正常开业了。”
  季胥推门时,只见招下来一道灰,阳光洒到里头,地下也是薄薄的灰尘。不过各式食案、坐席,还是她们被赶走时的样子,就是布了尘,也是能擦干净的,起码没被那些贪心的市吏搜刮走了。
  后厨的铁锅里生了锈水,地下的菜叶子干巴了,这些同样是可以收拾的,季胥摸了这里的灶台,那种不实之感才消失了。
  这是真的。
  “我就说,平安食肆怎么能吃坏人,我这舌头,新不新鲜还能尝不出来吗?”
  “就是呀,定是那些黑心肝的故意栽赃陷害,可算还人家清白了。”
  “以后咱们又能到这里吃好菜咯!”
  “多谢各位,只是里头还乱着,待我重整开业了,一定好酒好菜招待。”季胥转了一圈,出来道。
  积怨的卢市吏跟在市长后头走了,回头看了眼那里的风光,不解道:
  “怎么这会子反而放过她了?是黎家不与她计较了?还是她找着了新的靠山?”
  “这种事我们哪能知道。”同僚道。
  卢市吏心里难免战战的,查店那日他可是最狂的,连吃带拿,还借职务之便,抢了钱匣子,这会儿哪还敢嚣张,夹着尾巴走了。
  家里,也同样收到了交门市、槐市两处摊子解封的消息,市吏在外头叫门。
  只有一个小珠在家,蒙学那里说是如今暑气盛行,易生疟疾,叫小学子们都回家待学了。
  往年来说,这时候是不放假的,因各地不少寒门子弟求学,还要兼顾家里的农活,因此还保留了春耕秋收放假的传统,蒙学也是这样的放假规矩,恶劣天气另说。
  如今才值七月,倒提前放秋收假了。
  因此季珠便在家里,温书做活,才戴了脸盆大的斗笠,在菜地拔草呢,热的脸蛋红扑扑的。
  听见外头一个市吏在叫门,不过她也不敢开,怕是哄小孩的拐子,只悄悄隔着门听了他说的话,等田氏中午回来,学给她听了。
  “摊子解封了?那人真是这样说的?”
  田氏又惊又疑,忙到交门市看了,那原先卖卤食的摊子,上头的封条可不是撕了。
  “田姑,可是撑不下去今年这个秋,答应把女儿给黎家了?”
  “早也该这么做了,黎家那样的门户哪是咱们能够的上的,能做下妻也是你家胥娘的福分了,有啥不好的。”
  边上的小摊贩们,也看到了这角落的封条被市吏撕了的事,都以为是田氏松口了,因此在那里七嘴八舌的道。
  “放屁,他黎家休想得逞。”
  田氏虽是将他们都骂了,可心里也直犯嘀咕,这究竟怎么回事?心想:
  女儿,你可千万不能答应哪,大后天要运一船金器,偷了那个,咱家就有钱交税了……
  可是后头的话她也不敢到季胥面前说,前些天不忍女儿犯愁,多了句嘴,说“税钱的事阿母会有法子的,不用你卖了马儿、卖了方子”。
  已是引起女儿怀疑了,盘问了她,又将东西厢房,连门房那都翻找了一遍。
  好在是她把那丹砂并些器皿到城北的直市悄悄卖了,卖了十两银子,藏在家里一个隐秘的地方。
  这里出了交门市,却见家门口停了具马车,高头大马,宝盖红幡,那朱红的车幡须得是六百石以上的官员才能使用的。
  这市井之地,哪里来过这样的马车,街坊们都稀罕的看住了,
  “谁家的车呀?好威风呀。”
  “田姑,快来瞧,你家门前停了这车,这里头是谁呀?”
  有拉住田氏相问的,
  “该不是黎家来接你女儿过门了?”
  田氏也想到这,不禁变了脸,这就要赶人,只见车帘掀了,乃是一个眼生的男子,颇有粗犷杀伐之气,一看就知绝非等闲之辈。
  话说午后,季胥她们提前从高市驾牛车回来,只见金豆在巷口张望,可算等着了她,说:
  “有位吴地来的故人,说是要见小姐呢,夫人将他请进堂室了,叫我到这里来等。”
  又说了家里两处摊子解封的事,一听才知那平安食肆也解封了,季胥听说“吴地”,心里的疑惑便有了着落。
  远远看见街坊们正对那马车说东扯西的,都在猜那人是谁,
  “若是黎家,田姑的性子还不吵起来?却是大开院门,笑眯眯将人迎进去的,听说那黎家少爷又是个残腿的,可见不是黎家人。”
  听见牛车吱吱呀呀的,一看季胥回来了,都说喜事,
  “胥娘,你家今天来贵客了!你阿母正找你呢。”
  等牛车进去了,个个还伸长脖子往里瞅。
  不一会儿,金豆跑出来,人家拉住她问了,说是去灞桥头上买一块羊肉。
  再一会儿,银豆忙忙的出来了,说是家里豆酱使完了,拿着竹筒去打豆酱的。
  又一会儿,田豆冲出来了,街坊也拉住问了:
  “哎,你又是去买啥的?”
  田豆神气的说:
  “我呀,是去打酒的。”
  这田豆到了交门市,这些小贩早也传开了那马车的事,左一口田豆,右一句好丫头,
  “好丫头,你就告诉我们,那人到底是谁呀?”
  “是呀,你就告诉了罢。”
  还有的将芋儿饼、面果子塞到她手里的,就连那薛市吏,从前他们家每月塞钱讨好的那个市吏,也对她好声好气的,
  “你家各处能够解封,必定和那马车的主人有关了,那究竟是谁?”
  田豆说了:“那人是谁,我们做丫头的哪里知道,只知是我们小姐在吴地交好的故人,夫人命咱们好好的做菜,招待这样的贵客。”
  到了酒肆前,说:
  “来两升白薄酒!”
  “这回不吃挏马酒了?”
  酒肆的伙计稀罕道,向来田家有啥好事,田姑总爱来这打挏马酒吃的,这酒是马乳做的,也是中等的好酒了。
  “我家夫人说了,那酒虽好,但还不够,要最好的白薄酒。”
  “好嘞。”
  白薄酒可是关中最有名的好酒了,俗话说“关中白薄,千日一醒”,可见酒性有多烈了。
  要知道,如今的酒度数都不高,普遍不易醉人,那些浊酒二十个钱就能打半斗回去。
  这白薄酒,伙计将那坛子开了,酒香勾的四周都陶醉了,好酒吃不起,就是来闻闻也是值得的,量了二升,就得一两半的银钱。
  田豆咬咬牙,才舍得将掖在腰上的银子给了,好好的捧了壶,回家去了,留下一路的好酒香。
  卖切肝的郭大郎,和卖煎鱼的李姑子,纷纷将田豆叫住:
  “好田豆,装些切肝下酒吃,不要你的钱。”
  “好田豆,到这里吃点我家的煎鱼罢,也不要你的钱。”
  他们二人,都是这些日子,最爱嘲笑挤兑她们主仆的,什么“满身泥点子的花狗”,“富是运,穷是命”,“
  关外来的乡下丫头还敢和黎家作对,嫌命长了”。
  如今都变了脸,有说有笑的,还说:
  “你家的摊子落了灰,待会儿我们打了水,替你擦擦呀。”
  田豆记着他们的坏,一撇身的走了,哪里吃他们的。
  “瞧她狂的,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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