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他便强要下来了,走着走,被一股霸道的肉香勾住了。
  “肉肉肉,你阿翁脚后跟有块死肉,等他回来尽管照着啃!”那妇人将他骂了……
  不过记得更清楚的,还是在满香楼倒泔水,刷泔水桶,抱柴禾……这些做不完没有饭吃,饿肚子的感觉更深刻,因此被那些大奴撒气了,哭着依旧去抱柴禾了。
  桑树巷,
  金氏一会走前,把住了院门上的那铜龟蛇形铺首,又不叩门,放下走开了,一会又走近来,如此反复。
  忽听的里头有动静出门,一溜烟儿的又钻回了自家。
  只见银豆驭了牛车正出来,车上是槐市那里摆摊的家当,还有驮去读蒙学的凤、珠两个,和送出来的田氏招手。
  “路上仔细些,别和那些快马抢路。”
  田氏目送牛车渐渐的离了巷口,也就要闩门进去了,忽的被人撑住了门。
  只见是老冤家金氏,低了头在那。
  田氏松了手,由她进来了,像
  是不意外她会登门,这个点金豆还没去卖卤食,习惯的捧了茶水来待客,不料到坐在席上的是金氏。
  田氏说话的声音不高,因着东厢房里季胥还在睡觉,近来她一天天忙食肆的事,脚也不沾地的。
  食肆做的是中食、晡食的生意,这会儿尚早,还没开张,田氏叫醒她吃了朝食,又叫她再睡会儿。
  等她在食肆做起菜来,就发狂了,着魔了,也没有歇神的工夫了。
  “我不能借钱给你。”
  田氏也不顾金氏在那里含含糊糊的,直截了当的道。
  她听刘老姑说了,赎季虎孩要钱的事,也听说金氏将这附近借遍了,金氏低头听了,说:
  “我也知道的,只是没听你亲口说,心里总是不死心,听着了,也就不再想了。”
  金氏红了张脸,坐不住要走,田氏多说了一句:
  “我能体谅你赎孩子的心,只是问我这样积怨的妯娌借,不如去问无盐氏借贷,
  你有交门市的粱饭摊子,贷个二百两不成问题,就看你有没有心挣钱还上了。”
  “嗯,多谢。”
  金氏低头停住听了,出门去了。
  季元等在隔壁,见回来的金氏摇头,也不意外这钱借不成。
  从前胥、凤、珠几个姊妹苦的住瓮牖草舍,吃糠咽菜的时候,她们不也没帮,反有较量赢了,看笑话的心,现在两头调过来了,也没啥可怪罪的。
  田氏爱女如命,借给她们才是稀奇了,可她心里为虎孩在那里受苦的事着急,便道:
  “还是将这两间房卖了罢了,将人赎出来要紧,夫君也同意这样做了。”
  “不成,这是女婿的房子,卖了你们夫妻就不成个家了,不能为了赎虎孩,拖累了你,
  女婿又是借钱又是卖马,已是出钱出力了,若是连这遮风挡雨的檐头也卖了,日后过苦日子,难免和你生嫌隙。”
  金氏想好了,去找无盐氏借贷,就像从前隔壁为了买房似的,她的粱饭肉摊虽不如她们的卤食火热,但应该也能贷一笔。
  从前笑话人家借贷,还不上要招打.手上门,不承想自己也有这一天。
  不禁觉得又矮了她田桂女一头,心里那份要强的心性,又回来了,想着自己怎么也得将这笔钱还上。
  是日。
  平安食肆迎来了一位贵客,对着这里打量了,好像在看自己家的私产。
  秋姑将人引上了二楼的雅室,还得了赏钱,到后厨和季胥说:
  “庾氏来了,说要见见东家呢。”
  季胥将束袖之类的解了,嘱咐了田、蚕豆两个几句,便抽空上楼去了,庾氏正在槅子前,对着上面的花瓶端看。
  “这还是开业那日庾夫人送来的礼,我叫她们好生收在这雅室外头,做个观赏了。”
  庾氏回头来牵她,说:
  “这可是我精挑细选的贺礼,你可知寓意为何?”
  见季胥没体会过来,拍拍她的手,“花瓶常见,可萱草纹的花瓶不常见。”
  季胥陡然想起来,萱草,也叫宜男草,七夕时女子常用这个草来编宜男蝉,祈求生子的。
  看她的神态,庾氏便笑了,知道她这是醒神了,因道:
  “我家大男心里有你,唯有你说的话他还肯听一些,你索性做了我家的人,我做主,将你纳作权业的下妻,可好?”
  下妻,也就是妾。
  第169章
  “这食肆我看了,你打理的很好,进了我家门,便交给府中的管事来照看,
  你就专心伺候权业,他如今身子到底虚一些,你要多劝他进补,我也已经派人去知会你的母亲了,想必她这会儿已经……”
  庾氏正祝嘱咐,却见季胥将手抽了去,说:
  “庾夫人,令郎若是要进补,我可以做好了他想吃的,府上派人来取。”
  食肆开业后,她就没空登门庖厨,以前的夫人若有离不了的,都会提前说好,遣仆妇上门来取,生意还是照样的做。
  “只是,我不给人家做下妻。”
  “傻孩子,进了我家门,你下半辈子也就不用愁了,穿金戴银,奴婢成群,连带你的母家也光耀了门楣,远近无人敢欺负的,这岂不比你守着一方灶台,烟熏火燎的要强千百倍?”
  然而季胥还是那句话,庾氏盯住她看了,眼中一股不满,
  “不做下妻,你莫非想做我家的正妻?”
  季胥摇了摇头,“都说夫妻伉俪,琴瑟和鸣,能做夫妻的在我看来也得是两情相悦的,我对令郎没有男女的情意,自然也不会去想这上头的事。”
  庾氏的脸冷了下来,“你可想好了,这间店肆是我给你的,我自然也有法子收回来。”
  季胥道:“庾夫人不会的。”
  庾氏冷脸,只见她娓娓说道:
  “五陵人家都知道,黎家送了我这间店肆,都说您大方亲和,如今收了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黎家小气,送出去的礼,还往回收的。”
  这话说中了,庾氏不会做出这种有损名声,小家子气的事,不过一间烧毁的店肆,她黎家本就看不上。
  只是她也不是菩萨心肠,专做善事的,当初给这间店肆,也是相中她给权业做下妻,就当是买她进门的一点钱。
  如今被下了脸面,心里堵了口气,说:
  “没了我黎家做靠山,你的食肆还想在高市开下去?不出一个月,也就关门大吉了!”
  庾氏走时脸色不好,上马车了头也不回,不知被这附近多少双眼睛看去了。
  桑树巷这里,田氏持了苕帚正将人扫地出门,
  “狗撅尾巴拉不出珍珠玛瑙,带着你家的东西滚出去!”
  那些买人银钱、贺喜的糕饼、红枣桂圆一类的果子,一包包的都被她扔在了门外,那对仆妇指着骂道:
  “你骂谁是狗?灶下养的泼妇!能做我黎家的下妻,是你家祖坟冒了青烟了。”
  “我女儿就是公子王孙也配的上,给你家做下妻,青天白日发梦呢!”
  田氏虽是乡野出身,但也见过富户家里三妻四妾的,家宅多有不宁的,更何况就近处,秋姑男人三心二意了,连原先的家也散了,可见给男人做下妻,不是啥好事。
  “市井庖厨之辈还敢肖想公子王孙,青天白日到底谁在做梦,满天下都知道是我们黎家做了你们的靠山,才能开的起食肆,如今你敢对我们不恭敬,等着吃苦罢!”
  仆妇骂着上了马车,见田氏又抄起了苕帚,催车夫快走。
  话说金氏,自从决心向无盐氏借贷后,就在忙这事,因她的粱饭肉羹摊每月有一定的进项,女婿每月又固定有俸禄,故而贷了一百八十五两,每月大概要还十六两。
  家里贷了这些钱,是一日也不敢歇业了,故而季止留在交门市守摊子了。
  这日,她包着三百两银子,季元小夫妻两个,和她到了满香楼。
  因那平安食肆失了黎家做靠山,如今整个高市都知道了,那日庾氏气而出门的事,据说是那一金女娘不愿进黎家做下妻,胡掌柜心情好,点了钱,给了身契答应了放人。
  有了这身契,杜贤就有法子通过户曹的关系,将弟弟免为庶民了。
  金氏一路叫着到了满香楼的后院深处,只见季虎孩正在那里忙,要把泔水倒在大缸里。
  这里攒了不知多少日的泔水,有七八口的大缸,臭气熏天的。
  因知道他家里要赎他,季虎孩被这里的刁奴为难,不给他饭吃,季虎孩先对着那泔水里的剩饭剩菜扒拉来吃了,才倒在缸里。
  看的金氏鼻涕眼泪的哭起来,夺了那泔水桶,丢的远远的,说:
  “不吃这些,回去阿母给你炸面果儿吃,走,回家去。”
  回去金氏便给他换洗了,那身杂役穿的脏衣裳丢在灶膛一把火烧了。
  季虎孩不像从前,虎头虎脑的,胆子也壮,如今倒像耗子似的,吊着一颗心,到了这里,左右看看,也不大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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