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否则就是擅杀,擅杀奴婢是要问罪的,历史上也有汉朝官员擅杀奴婢,被弹劾的。
  但倘若主家就是二千石高官,谒杀不过是个摆设的流程,还有太多缘由可以解释一个奴婢的死亡了。
  说到底,奴婢就是主人的私有财产,其地位与待遇,要看这人在主家跟前得脸与否。
  得脸就是赖夫人,反之,什么下场全凭主家积不积德了。
  季胥是绝不可能为奴的,劝人为奴,天打雷劈,也不与她虚与委蛇了,边卖边去别处打探消息。
  一个卖酒翁吃了她的鸡子,道:
  “郡守府原有个很会做羊的胡厨,从前常来我这儿沽酒,上个月来了最后一回,说是不在这做,要回长安的老主顾家了,
  听说那赖夫人,也爱吃他做的羊胃呢,你若是会做羊,倒能像那胡厨似的,被郡守府雇了去,那月钱比一般人都高!”
  这日的茶鸡子卖空了,除去姊妹们吃的、打听消息送的,季胥得了一百三十钱。
  这钱虽不抵一日房钱,但总比没有好,多少贴补些。
  出来前,原想着,家里豆腐肆就是个后盾,每月还能有进项,若实在捉襟见肘了,便按当初说好的,去信,让陈家托了本县服役的戍卒车队,托那相识靠谱的,带银子到北边。
  然而从吴县到彭城,中途经过寿春时,就见了有王豆腐、李豆腐,多家卖豆腐的。
  也许淮南王真的在炼丹时意外发明了豆腐,寿春的豆腐肆尤其多,合肥也有,并不是什么独家秘方,看来传到她们的家乡,也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豆腐肆并不是个长久的后盾,因此季凤这一路格外的省钱,她也该想想别的挣钱法子,同时还得兼顾打听田氏下落。
  “阿姊买的什么回来?看着不像肉,滑溜溜的。”
  逆旅院中,季凤在喂牛,见季胥提了串东西回来,闻着很重的腥气。
  “是羊胃。”
  还并些香料,她道,
  “做长安的羊胃脯,这样吃食在长安可受欢迎了。”
  虽说她常拿长安做幌子,这次的的确确没胡诌。
  羊胃,也就是后世管叫羊肚的,在此时也很受百姓喜欢,甚至还有卖胃脯出名的浊氏一家。
  季胥在宫里为奴时,也见过太官命人烀羊胃,连贵人们也好吃这些,那时她在灶边烧火,馋的直叫肚子叫唤,只能在下值后拔些芦菔苗煮了果腹。
  现在不一样了,自己就能煮来,她还记着宫里太官的法子。
  先用汤将羊胃烀烂了,烂羊胃,烂羊胃,羊胃脯的别称就是这么来的,再用椒末、生姜涂抹,到太阳下晒的干燥,羊胃脯便成了。
  她将这法子改进了,先用大棒骨熬了汤,将这羊胃分解开。
  羊有四个胃,俗称瘤胃、网胃、瓣胃、皱胃,她买的还带着段食信,口感比较硬,难嚼一点。
  这四胃翻开来洗,瘤胃里头毛茸茸的,这个部分肉薄且偏老,口感脆,后世有名的爆肚,肚板儿和肚领就来自这个胃;
  其中有一道肉峰得额外剔出来,这道肉肥,去了皮雪白的,便成肚仁儿,十分鲜嫩可贵;
  与瘤胃相连的是网胃,也叫蜂窝胃,里头的是网状的,提起来像个葫芦似的;
  瓣胃里头一瓣瓣的,切出来比较薄,吃着脆嫩。
  这些部分不一样,汤里烀的时长也不一样,有些嚼不烂的瘤胃部分,就是烀再久也是这个口感,就是要吃这个劲道,生吞的感觉,还有的部分要保留脆感,尤其那金贵的肚仁儿,烀老了可惜了。
  调料也自己配的,收尾则按太官的做法,那味道闻着,令人陶醉。
  “好吃,这肚仁脆的,吃着还弹牙呢。”
  季凤尝了称好,季胥自己也吃了解馋,也算告慰了从前在宫中的她。
  次日,季胥提了篮,在郡守府角门附近晃荡。
  “烂羊胃,长安来的烂羊胃,吃了赛似活神仙,吃了家道富昌!”
  编起顺口溜叫卖,那赖夫人这日出门采办,听说了招手叫她,
  “小女子过来,我瞧瞧那羊胃。”
  “夫人要哪个部位?”季胥道。
  赖夫人吃了多年的羊胃,觉得奇了,“羊胃还分部位?”
  “自是有的,这部位不一样口感也各异,您尝尝这个,我管它叫羊蘑菇头,这个口感虽老些,但越嚼越香,若有口酒,就着吃再合适不过的。”
  季胥说道。
  赖夫人拈着吃了,眼睛一亮,这和她从前吃的都不一样,的确越嚼越香,
  “还有什么部位?”
  “羊肚板、羊葫芦、羊食信、羊肚仁、羊蘑菇、羊肚领、羊散丹、羊百叶,夫人再尝尝这带点脆的羊肚仁。”季胥道。
  赖夫人尝了果如她所言,瞧她口齿清楚,人也白净可人,因问:
  “从前没见过你,听你说话不是本地人?卖这羊胃多少日子了?”
  季胥道:“夫人好耳力,我是吴地人,过去在长安宫城里跟太官学过,不仅会做羊胃,羊的多种吃法,我都会做,家中还开了店肆,只是在乡里得罪了人,不得已背井离乡,卖羊胃脯为生,才落脚在涿郡,卖的日子倒不长。”
  她真假混着说,这赖夫人也不知底细,不好一来就说了自己的实情。
  那赖夫人听说是长安跟太官学的手艺,还是个缺钱的,府中的胡厨空缺已久,因道:
  “你既会做羊,何不到郡太守府中来做厨,我许你一个月一两银子的月钱。”
  第96章
  “真是去郡守府做活?我与小珠也能去?”
  逆旅中,季凤不敢信,她常与那店小子磕闲天,要说满涿郡,要数汪郡守家最是个好去处,听说那里雇钱多,且当家的汪郡守怀有仁恕之心。
  汪家,汪郡守齿序为长,还有个弟弟,汪守玉,据说是个斗鸡走犬,不学无术的世家纨绔子,如今沉迷炼丹,醉心得道升仙。
  这汪郡守为官清廉,庄稼青黄不接时,常以俸禄接济百姓,弟弟却是个吞金兽,为炼丹广伐林木,攻山池,修道观。
  照说如今官府鼓励分家,汪守玉也成年了,汪郡守早该撇下弟弟自立门户了,只是兄弟二人自幼丧父,汪郡守疼爱幼弟,定下规矩,
  兄弟二人,分家不分室,分家不分财,因此他们兄弟二人虽不在同个户籍上,但还和以前一样,同住府内,兄友弟恭的美名盛传在外。
  有这样的好东家,做活的青年没有不巴望着进郡守府的。
  “能去,我们姊妹仨能在里头同吃同住。”季胥道,这是她提的,这样能省了赁房钱。
  赖夫人应了,先与她签了一个月的雇工契约,若做的好,再长期雇她。
  月钱一两银,包吃住,还能带家属,要紧是如今没有田氏的消息,唯一的线索王业在郡守府,不知能否顺利通过他打听出田氏的下落,若因此滞留涿郡,能留在郡守府做厨,也有了稳定的住处与进项,吃喝不愁了。
  是日傍晚,郡守府的侧门牵进一头牛,送入后院的牛厩,并一辆快散架的车入了仓库。
  凤、珠二人背着大包袱,跟在季胥后头,走过一段朱漆雕梁的游廊。
  只见旁侧小桥流水,水上有小僮撑篙,采的莲蓬放了半爿小舟,见她们三个生面孔进来,也是探头探脑的打量。
  那湖泊的尽头依着山林,一眼望不到头,水上结有亭榭,有一亭阁张幕垂帘,应是这家的主人在里头纳凉,外有十余个奴婢伺候,轮流传餐,内里雅音相伴。
  季凤竖着耳朵听了,听不懂,叮叮咚咚水音似的。
  那引路的青奴道:“水阁上是府里二爷,他可不像大爷好脾性,别巴巴的往他跟前凑。”
  后头这话尤其向着季胥说。
  季胥应了,她只想找份活做,尽早打听了田氏的消息,一家团聚。
  凤、珠二人初来乍到,满心好奇,也记得规规矩矩的,不敢造次了。
  直到蹬过门槛进来后院下人房,想着这儿应是住处了,才忍不住左瞧右看。
  这后排房是给奴婢住的,只见院中牵绳,晒了不少衣物,有些年幼的奴婢这会儿在里头追逐打闹。
  见青奴进来,忙的停住,背着双手靠住墙,只翻眼瞅着季胥她们,嘀嘀咕咕的。
  引她们进来的正是大奴,名叫青的,进府有十来年了,她认了赖夫人做义母,现在二爷院内伺弄花草,能出入主人左右,比旁人都神气,见她们乱糟糟的,教训道:
  “牛羊可都喂了就在这闹?我告诉赖夫人定将你们这群小鬼都打发了!”
  说的一轰而散了,青推开一间房,里头陈设都有些落灰了,
  “这是从前那胡厨住的,你们住这,明日起当差。”
  因季胥是外头雇的,有手艺傍身,可以不用与下人混着住,连一双妹妹也带进来。
  青奴虽不住这偏僻下人院,但也还得和二爷院中三个三等奴婢住一间,没个单独的屋子,况她向来不喜和外头雇的来往,冷冷的撂下话,便离了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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