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父子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罢了。
仁宗无愧于宽仁柔和的名声,就算被瞪了也不生气:气了好啊,被气到了不正好说明,我儿子的话有效果么?
他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满座皆寂静,都在等着使臣回答,方便他们进行下一步回怼。使臣自己也知道自己该放句狠话,才能不堕落气势,可他更知道自家的情况,辽国只有从贵族到百姓一起咬咬牙,才能打起下一仗,但国主未必朕愿意。
于是,他话也不敢说死,只道:“云州的便宜,只有一次可占。绝不会再让你们宋朝钻空子占第二回了。”
使臣自己也知道,自己这话没气势。但他怕自己再听到回怼,真的会背过气去——到时候两国不打也要打了。他干脆自己离席,扬长而去。
主角之一愤然离开了,大宋的官员们面面相觑。这宴会还开得下去吗?扶苏却笑着招呼他们道:“快吃吧,大家。”
能公款吃吃喝喝,还不用操心公事。这难道不是美事一桩吗?大家都愣着干啥?
吃!
在扶苏的热烈号召之下,下首的大家互相对视了几眼,犹犹豫豫地拿起了筷子。他们随手拈了菜色送入嘴中,然后眼睛倏然一亮:哇,味道不错哦。
是宫中膳房的手艺又精进了?还是太子殿下又整出了什么新菜色?
不管了,吃!
扶苏也心情很不错。待吃饱喝足散席后,他和官家、并几个中枢要员一起开了个小会,讨论宴会上的事情。
“肃儿,岁币……我们真不给了么?”
这名为岁币的和平税,从仁宗还是太子时就在交了。虽然理智上分析利弊,大宋确实不用交下去了。但他还是产生了强烈的恍惚感。
“一边计划着打辽国,一边交钱帮他们谋发展,这不是左右脑互搏么?”扶苏说。
官家:“……”
肃儿甚少如此不客气地吐槽人。但他转念一想,对哦,哪有资助自己的敌人的。官家拍了拍脑袋,真是自己着相了。
不止是他,恐怕卿家里也有恍惚的。大宋积弱了几十年,一朝攻守之势逆转,何止是辽国国主和辽国使臣没反应过来。
“那就不交了。”官家大手一挥,宣布着大宋正式和《澶渊之盟》告别。
同时,也意味着,那一纸条约象征的几十年和平也要化作泡影。
此刻的官家,难免思及定下这条约的真宗皇帝,也就是他的阿爹。若他泉下有知,看见今时今日,会作何感想?是欣慰、是愤怒、是叹息,还是……?
罢了,不想了。
官家想。
说句大逆不道的,比起他的阿爹,他还是更愿意听自己儿子的。
“若辽国因此发难,我们只肖应战即可,狄卿,你……”
“应战什么?”扶苏罕见地打断了自家亲爹的话,疑惑地看着他:“我们要当然主动打上去啊。”
“……?”
“阿爹,难道你没发现吗?那个辽国使臣说,云州只是巧合一桩,其他地方可没便宜给我们占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根本没发现我们在往邻州倒卖蜂窝煤的事,甚至连蜂窝煤都不知道呢。”
“他们对朔州、应州、武州等地的控制已经如此薄弱了。趁着春日辽国疲弱,我们此刻不打,又更待何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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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为热烈祝贺大宋从此不交岁币,本章由小扶苏给大家散红包~还是20个[撒花][撒花][撒花]
第134章
“要打?”官家问。
“要打么?”范仲淹等人也俱是面面相觑。
他们几人似乎完全没意识到, 大宋还有“主动出击”的选项。毕竟,就连大宋自己也承认,云州是天时地利人和的产物, 宋军更像是过去收人头, 而非真枪匹马打下来的。类似的巧合再难有第二次。
扶苏见状,原本打算再费口舌分析一下两国现状, 好给官家、师父他们吃一颗定心丸。但是官家和范仲淹等人只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就淡定了下来。
前者招了招手唤来内侍:“去看看狄卿在不在官衙。要么就在禁军大营。你去把他引来垂拱殿,就说朕有事相商。”
刚巧, 狄青还真在。
他因去岁攻下云州的功劳, 封邑又增加了千户有余,成了名副其实的大宋武将第一人。又因为他和太子殿下、和范相公私交甚好, 朝中的谏臣们一般不敢盯着他。这个春天, 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时候。
内侍来官衙唤他的似乎,他还在琢磨官家找他有什么事儿呢。
他大方地打点了内侍:“请问……”
内侍不答反问:“将军在官衙而非禁军大营, 是在做什么呢?”
狄青一怔:“西南那边的马匹产犊,我正在清点匹数。”
内侍颔首:“您不妨把这些也带上。”
狄青顿时露出明了的神情。在垂拱殿中看到太子殿下, 和范仲淹、富弼、欧阳修的豪华阵容, 也没有露出一点吃惊的神色。沉着声给每个人行了个礼后入座了。
扶苏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的手上:“将军手中所持之物为何?”
“回殿下的话, 是西南马场的情况。”
狄青当着仁宗的面,毫不避讳地把手中的机要情报给了扶苏看。官家也露出好奇的神情,但没有让扶苏先给自己, 反而坐在上首, 露出了探头探脑的表情:“如何了?产犊多么?”
范仲淹等人反而被吓了一跳。
官家在养马这件事, 朝臣们都有所耳闻。据说从马匹的选种、运输、到培育,全部有皇城司的影子。因为事关国家机密,寻常朝臣都没有过问的资格。
范仲淹因为稳居相位, 知道得更多一点。他知晓马场在西南广源州的高山上。山间的气候寒凉,适合北边良种生存。最近的一两年,还会有养成的马匹送来禁军中,供骑兵们训练。
如今,狄青自然而然地把一应资料先给太子殿下,而非官家。他可不是僭越之人。难道说养马一事,还和太子殿下有关?甚至说,全都是他的手笔!?
扶苏一句话,锤死了范仲淹的猜测。
他喜不自胜地说:“还是我有眼光,挑的种全都长成了。”
范仲淹等人:还真是!?
官家就更望眼欲穿了:“真的么?”
“真的真的。”
扶苏一边把资料递给官家,一边好心地向不明所以的范仲淹们解释:“五年前,我偶然发现了辽宋边境的一条走私线。就拜托王大人前去查看。结果那走私线上除了人口,还能运来北边的良马,就从柴家那里筹措了一些钱财,大肆购买马匹,运到西南的马场去养起来。哦对,当时漏给我们马匹最多的就是云州了。”
所以,云州才攻下得轻而易举。因为早被他们慢慢渗透成了筛子。
范仲淹:“那柴家?”
“就是前朝的那个柴家。”
扶苏想起柴家奴仆试图榜下捉他爹当女婿的旧事,不由得会心一笑。那时候,他们当家人柴咏知道真相以后,还一副天塌地陷、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结果一听说自己可以赞助北伐,又瞬间满血复活了。
后来,他送去大笔银钱,官家又从自己的私库里掏了些,让王安石放开手脚、大肆采购。直到王安石把云州能盗来的马都买净了,西南的马场近乎满员,才告一段落。
后来,柴咏在证明过自己可以信任后,又被扶苏放到西北监督马匹养殖工作去了。毕竟人家是花了钱的,总不能只让他看着账本,要见到真实产出才能放心嘛。
地位上的甲方,责任上的乙方,小扶苏如是说道。
范仲淹闻言,露出了然的神色。柴家,也就是柴荣的后代,因赵家夺了他家的基业,这一家反而比别的家族更好信任。因为风吹草动都会被有心人举报,所以反而更需要兢兢业业,才能证明自己的忠心清白。
虽然,咳咳,有点儿缺德吧,但是好用的真的好用啊。对自家未来主君、现任弟子拥有无限滤镜的范仲淹赞道:“殿下这招果然高明。”
“没什么,没什么。”
扶苏还以为范仲淹在夸自己,擅长引入民间资本呢。根本没想到更厚黑的那一层去。
因为,柴家不是他精挑细选的,是自己非要招婿撞上来的啊!
正聚精会神检阅马匹情报的官家,从层层的白纸中露出一只眼睛。听到俩人对话后,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色。
傻肃儿,范卿他不是在夸你啊。不,也算是在夸吧,但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仁宗露出无奈的笑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