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薛明抿抿嘴，不说话。
等过了好一会儿，齐绪已经把刚才这个小插曲忘得差不多了，薛明才闷闷地开口。
“其实，我小时候真的是什么都不怕的……”
直觉他想说的应该没这么简单，齐绪挑眉，适时“嗯”了一声，鼓励他继续往下说。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薛明垂下眼帘。
小时候他就已经很混了，但还是控制在小孩子调皮捣蛋的限度以内，只是活泼好动了点。
那时候妈妈还没离婚，但是也已经很少回家了。他一个人待在家里，只有薛强偶尔喝得烂醉，才会带一帮狐朋狗友来家里玩。
薛明记得，那时候小小的自己穿梭在抽烟喝酒、肥头大耳的男人中间，企图争取哪怕是一个人的注意，告诉他们自己肚子饿了。
终于有人被他弄得不耐烦了，低头瞪了薛明一眼，那眼神中的恶意逼得薛明连连后退几步，才怯怯地说：“我，我饿了。”
“饿了？”男人重复了一遍，掏出手机，在上面随便点了点，递到薛明面前，“看看，吃什么？”
薛明很是高兴，迫不及待地接过手机一看，下一秒就吓得扔了手机跳出老远，“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手机上，是一个不知名的网页，上面血淋淋的骷髅混合着不是人类还是动物的身体组织，就这么摊开在了薛明面前。
“嘿，老薛，你儿子把我手机摔坏了，你说怎么赔吧。”男人呸了一声，骂“晦气”，接着转头就对薛强喊。
薛强闻言，问都没问薛明一句，扬手给了还在大滴大滴流眼泪的薛明一巴掌。
那一巴掌混合了输钱了的愤怒、薛明“不懂事”的烦躁、外人面前身为父亲的威严，毫不收敛，重重甩上幼童稚嫩的脸颊，直把薛明半边脸扇得肿了起来。
薛明哭得更加厉害，但是小小的他已经深谙在这个家里的生存之道，就连哭也不敢发出声音，勉力止住啜泣，生怕又引起暴躁父亲的注意力，趁大家不备偷偷跑回自己房间里，把门锁死。
然而他高估了自己在薛强那里的重要度。没过几场，薛强手气又顺了一些，喜笑颜开地被人哄着去拼酒，直接拉了电闸，把薛明一个人扔在小小的房间里。
薛明那时候哪知道这些，孤独地黑暗的房间里呆了一天一夜，无论他怎么努力，灯就是开不开。
那张诡异的图片余威犹在，薛明躲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地包裹起来，即使已经被闷到额头见汗、呼吸不畅，也不敢探头往外看看。
现在的薛明已经不会再为那种一看就是拼合而成的网络图片吓到了，可是深深的童年阴影还是无可避免地留在了他的心中。
他望着齐绪沉静的双眸，却止不住地想多说一点。
想惹齐绪多心疼自己一点。
齐绪的眼神随着薛明的回忆，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攥紧，齐绪深吸一口气，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这么无聊，会在一个孩子身上释放如此过分的恶意，还只把它当做是一个玩笑。
他的脸色很难看，薛明看着有点不是滋味，又给自己找补：“已经过去很久了，那张图具体什么样我早都忘了，也没影响我什么的。”
齐绪垂下眼睫，轻轻“嗯”了一声，又问他：“饿了吗？”
这么可怜的小孩子，怪不得长得瘦瘦小小，再怎么凶都只有一把骨头架子。
薛明被他弄笑了：“当然不饿啦，通感也没这么厉害吧。”
齐绪没说话，定定地望着他。
“......”薛明心头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也许齐绪不是在问现在的自己吧。
他在跨越多年，试图在时光的洪流中，问一句那个可怜迷茫的小孩，饿不饿？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薛明抿起嘴乐。
“怎么了？”齐绪莫名。
“嘿嘿，没什么。”薛明喜滋滋地望着他，又嘬了口饮料，说，“哥，我想吃冰激凌，你给我买冰激凌吧。”
旁边就是一个冰激凌小车，这是薛明目前唯一吃得下的东西。
齐绪欣然起身，为他要了最大最丰盛的一个三拼冰激凌球。
“给。”齐绪把冰激凌递给他。
薛明接过来，很夸张地“哇”一声，非常乖觉：“哥你吃不吃？”
齐绪刚在原来的位置上坐下来，闻言，一声“不用了”压在舌尖还没说出口，嘴边就抵上来了一个冰冰凉凉的奶油口感的东西。
薛明黑亮的眼睛快活地望着他，又把冰激凌球往他嘴边抵了抵：“这个巧克力的好吃。”
“......”齐绪不习惯和别人一起吃同一个食物。
他与殷勤的薛明回望，迟迟没有张开嘴，只是象征性地点点头，便把薛明的手臂拿开：“你自己吃。”
薛明眼神一暗，明白自己逾越了。
齐绪还没有接纳他到这个地步。
“哥。”鬼使神差的，薛明叫了一声。
齐绪：“怎么？”。
薛明紧紧盯着齐绪刚才被冰激凌抹得亮晶晶的嘴唇。
齐绪嘴唇偏薄，一副薄情的长相，可是现在被奶油一润，却显得可爱起来。
让人......想亲一口尝尝。
可是薛明没有资格，世界上没有人有资格。
可是薛明不甘心。
也许是今天惊险的吊桥效应作祟，薛明的勇气在这一刻像一个充了太多气的气球。他往前凑了凑，连手里的冰激凌弄到手背上了，他也顾不得擦。
小孩儿靠得越来越近，齐绪当然有所感觉，只是他刚一转头，便对上了薛明一双乌黑发亮的双眸。
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抓包了，薛明呼吸一窒，想过后退，但不知为何又生生止住了。
接着，他飞快地、极轻极轻地，在齐绪脸颊上落下一吻。
第50章 被拒绝
明明真正肌肤相贴只有短短不到一秒，蜻蜓点水似的，但是薛明眼前却好像被谁拉了慢动作一般，逐帧逐帧在脑海中播放着。
他看到齐绪一瞬间因为惊讶而瞪大的眼睛，闻到他身上好闻的、这些天逐渐熟悉起来的木质柑橘香，甚至能感觉到被燥热的风勉强吹起的的长发。
下一秒他就慌不择路地躲开，喉结突兀地上下滚动一下，像个明知故犯的囚徒，紧张地等待自己的判决。
薛明扑上来的时候，齐绪确实被吓到了。
他本以为是小孩子无意识的亲近，就像他以前那些大胆的举动一样，故而没想着躲闪；直到脸颊突兀地贴上了两片柔软。
那温热的触感一触即分，小动物紧张地试探他，不敢逾越，此刻正眨着一双不安的眼睛望着他。
“......”齐绪默然片刻，在薛明的注视下起身，“休息好了吗？我们走吧。”
他这明显是回避的态度让薛明的心都凉了半截。不等他反应过来，肌肉记忆就已经快于大脑，在齐绪转身的瞬间伸手扯住他的一点衣角。
薛明听到自己紧张地喊：“绪哥......”
“嗯。”齐绪应着，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衣服从薛明手中解救出来，“时间也不早了。”
接着，齐绪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仿佛刚才薛明的一时失控根本没发生过。
什么啊，这算什么。
薛明抿起双唇，眼神受伤。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亲了他的脸颊，是介意还是不介意、允许还是不允许，倒是有个准话啊！这样不清不楚地吊着他、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有什么意思！
年轻气盛的小男孩哪里懂得，齐绪怎么可能是真的不在意。
他只不过是习惯了做事留一线，不想和薛明闹得太不体面，才故意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齐绪此举背后的深意，才十九岁的薛明察觉不到。
正因为察觉不到，他才会盯着齐绪的背影，任由内心隐隐的不安如野草般疯长。
然后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薛明猛地从石凳上弹起来，小跑几步追上齐绪的步伐，脚底灵活一转便拦在齐绪面前，仰起头，一双眼窝深邃的桃花眼不服又倔强地看着他，狠狠咬了下嘴唇：“你跑什么跑！我又......我又不会......”
我又不会再偷亲你了。
齐绪敛下眼睫，从他的角度看去，能看到小男孩清晰圆润的上目线。他叹了口气，无力解释：“我没有跑。”
“你就有！”薛明十分气不过，情急之下抓住齐绪胸前一点布料，又凑上去一点，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瞬间变得近到不能再近。薛明执拗地仰头，试图借此抹去两人之间的身高差，与齐绪直视，“你不要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我做了的事情就是做了。”
好坦坦荡荡、敢作敢当的少年。
齐绪被他这孤注一掷一般的决心唬住了，眼神微怔。
然而下一秒，薛明的脸上却突然又飞上了两团红霞，那是用天气炎热都解释不了的昳丽。他像被人用针扎了一下似的，浑身的劲儿一下子泄了，软趴趴皱巴巴，强弩之末般喃喃：“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