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浸春潮 第31节

  “自然,这其中必有人暗中作梗。如今许万昌坐上太保之位,皇上大可借此培植新势力。您年事已高,在圣上眼中已是垂暮老臣,纵想倚重,也知倚重不了几年。”
  “皇上需要的是能长久维护皇权的新血,故而选中了许万昌。至少他比您年轻得多,尚有数十年可为皇上效力。晚辈说这些并非冒犯,只是在陈述现实。”
  “眼下沈大人虽任吏部尚书,与许万昌的权势仍相去甚远。若太师府势力衰微,许家必会趁机取代。到时皇上为绝后患,只怕整个太师府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陆呈辞说的这些,沈昌宏并非未曾思量过,只是未料到他竟敢如此直白地剖陈利害。
  他眯起眼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年轻人,确实比想象中更为锐利。
  陆呈辞又郑重行了一个大礼,道:“太师大人,晚辈愿与您联手共谋大业。望您能助我争夺皇位,我也会倾力护太师府周全。”
  争夺皇位?
  沈昌宏先是一惊,继而冷笑:“年轻人好大的口气!你父亲觊觎皇位多年可曾得手?陆陵王屡屡挑衅皇室,闹得民不聊生,最后落得什么下场?如今你一个黄口小儿,竟敢在此大放厥词!”
  他拂袖起身:“莫以为顶着世子名分,流着皇家血脉便可肆意妄为。且掂量清楚自己的分量,免得来日惹祸上身。”
  这些年来,夺嫡之争的血雨腥风沈昌宏再清楚不过,岂是这般轻飘飘一句“争夺皇位”就能成的?
  眼前这个两年前才认祖归宗的世子,说出此话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陆呈辞却从容回道:“太师大人莫急,晚辈自有周全谋划。如今太师府的处境您最清楚,已是山穷水尽,前路唯有万丈深渊。在灾祸降临前,还望您能做出明智抉择。”
  他向前一步,语气愈发诚恳:“如今皇上、亲王府与陆陵王三足鼎立,明争暗斗皆为皇位。皇上近来心智消沉,多是陆陵王暗中作祟。但圣上并非昏庸之辈,他正着手更换新鲜血液巩固权势,虽然不敢立时大动干戈,但太师府的危机已迫在眉睫。”
  “如今皇上对太师尚存几分倚重,正因您还有利用价值。这场联姻于他而言,不过是笼络许万昌的棋子。待价值耗尽,太师府将来如何,便难预料了。”
  “再说陆陵王,他之所以敢对皇位虎视眈眈,无非是仗着两个儿子。尤其是长子手握边境兵权,在军中耀武扬威。就连安插在宫中的眼线,也让他自以为胜券在握。”
  “可他忘了,当年夺嫡之战,他虽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终究被皇上智取。而那场战役中,太师您立下了汗马功劳。所以,陆陵王究竟有几分胜算,您应当比谁都清楚。”
  “再说我们亲王府,府中有我与陆柏铭两子。家父的实力您应当清楚,这些年他一直在等待最佳时机。如今我自外归来,于他而言更是如虎添翼。”
  他语气凝重起来:“若三家当真动起手来,必将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而今皇上行事如何,您心知肚明。他已难当明君之任,被取代只是时间问题。”
  “那么最终便是陆陵王与我们亲王府之争。陆陵王与亲王府表面势力相当,各自隐藏的底牌却无人知晓。但若是陆陵王的长子与次子突然双双失踪,您说,对他而言,会是怎样的打击?”
  双双失踪?
  沈昌宏原本静他剖析局势,但当听到这句后不禁神色一凛。
  小福失踪之事他知晓,猜测或是陆呈辞所为,可陆赫那般精明警觉之人,怎么也会轻易落网?
  正自疑惑间,却见陆呈辞又沉声道:“若陆赫与小福皆在晚辈手中,太师以为晚辈可有机会挣得这皇位?”
  都在他手中?
  沈昌宏满是震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盏边缘,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陆呈辞又继续道:“晚辈并不打算助父亲夺嫡。因为在父亲眼中,我尚且不如庶子陆柏铭。如今我母族式微,无依无靠,即便助父亲夺得皇位,太子之位也未必能落在我手中。”
  “所以,我要亲自参与夺嫡,而非为人作嫁。如今朝中势力分明,恳请太师助我一臂之力。”
  沈昌宏满眼复杂,没有做声。
  陆呈辞又郑重拱手:“太师府上英才辈出,只是欠缺机遇。若让许万昌取代您的位置,沈氏满门再无出头之日。晚辈以性命起誓,必当护太师府上下周全,更会真心对待识因。”
  “这般局面太师应当早已料到,只是迟迟不愿面对。但避而不决绝非良策,我们总要为后世子孙谋求出路。”
  他见沈昌宏依旧不语,又向前倾身,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晚辈自有能力与魄力扭转乾坤。您不必与家父结盟,也不会招致皇室猜忌,只需暗中与我联手即可。”
  沈昌宏神色微动。
  陆呈辞又继续道:“或许您觉得晚辈狂妄,但是能擒获陆陵王两个儿子,您应当能看出些晚辈的能力。为表诚信,我可以即可将陆赫交到您手中。只要有了此人,无论是皇上还是陆陵王,都不敢再对您轻易出手。”
  “晚辈恳请太师与我共谋大业。”
  共谋大业。
  多么沉重的四个字。
  沈昌宏望着他,眼底渐起波澜,许久,终是长叹一声:“世子这番话,着实令老夫震惊。老夫从你身上,确实看到了年轻人难得的魄力与胆识。”
  他捻须沉吟:“你说得不错,若想江山永固,确需注入新鲜血液,而非让那些老朽之辈为私欲争权夺势,祸害苍生。皇上的两位皇子老夫都有接触,却都不及你这般胸有丘壑。”
  他话锋一转,神色却凝重起来:“然则夺嫡之事难如登天,其中错综复杂,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更恐酿成血流成河之祸。老夫这把年纪,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儿孙与沈氏满门的将来。为官数十载,老夫向来对事不对人,无论谁坐那个位置,只要能造福百姓,老夫必当竭诚辅佐。”
  他目光深远地望着窗外:“这些道理,老夫也常教导子孙。为官之道贵在明辨是非,而非一味愚忠。只是此事关乎国本,须得从长计议。”
  转而凝视陆呈辞:“你能擒获陆赫,确实令老夫刮目相看。但望你暂敛锋芒,莫要过早暴露实力,以免成为众矢之的。”
  陆呈辞闻言顿时心领神会,沈昌宏虽未明言,但字里行间已透出倾向。当今圣上在他心中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值得殚精竭虑辅佐的明君,他亦期盼在诸王争位的乱局中,能有一位真龙天子出世,拯救这苍生黎民。
  陆呈辞当即向沈昌宏郑重行礼:“太师所言极是。这天下苍生,正该交由有魄力、有担当的年轻一辈来执掌。能力从来不论年齿出身,只问胸中丘壑。晚辈定当竭尽全力,绝不辜负太师期许。”
  他言辞恳切思虑周全,虽令沈昌宏稍感宽慰,但为官数十年的谨慎让他绝不会轻易许诺。他起身淡淡道:“因儿的舅舅明晚会在演武场操练兵马,世子不妨前去观览
  ,也好见识见识我朝将士的威风。”
  这话中深意陆呈辞心领神会,连忙行礼:“多谢太师大人提点,晚辈定当好生拜会姚将军。”
  沈昌宏微微颔首:“世子日理万机,老夫就不留你用饭了。”
  他目光不经意掠过陆呈辞衣领处沾染的口脂痕迹,心下暗叹,又补了一句:“在退婚之前,还望世子行事有些分寸,莫要给因儿平添烦扰。”
  陆呈辞立即正色道:“太师教诲的是,晚辈自当谨记。”
  沈昌宏未再说什么,陆呈辞行礼后出了书房。他本想再去寻找沈识因,但是既得太师警示,也只好离开了太师府。
  那厢沈识因独坐院中,不时朝门外张望,心下忐忑不安。虽这些时日祖父未曾苛责,但从老人家平日言行间,还是能觉察出对她与陆呈辞之事的忧虑。今日偏又被撞个正着……
  正思忖间,却见姨母笑盈盈走进院来:“因儿在此发什么呆呢?”
  沈识因见姨母到来,忙收回思绪,回道:“姨母,因而正在看书。”说着起身相迎。
  姨母走到她跟前,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的绣囊:“这是姨母特意为你缝的香囊,里头装着安神的药材。记得你从前在我家时,最爱闻这个香气助眠。这次来京特地备了些,这几日闲来无事,就给府里人都缝了一个。”
  沈识因接过香囊轻嗅,顿觉清香扑鼻。她想起从前姨母说过,这香囊中所用的药材极为罕见,在京城遍寻不得。
  如今姨母不远千里将它带来,又亲手绣制成囊,实在用心良苦。她心中感动,温声道:“多谢姨母费心,这香气我很喜欢,花样也绣得极好。”
  姨母含笑打量着他,柔声道:“你喜欢便好。”说着往院里望了望,又温声问道:“听闻过几日便是宫宴了。往年这时候,各府公子小姐都要进宫赴宴。我在京时也去过几回,如今年纪大了,都是你们这些小辈去了。”
  她审视着沈识因的神色:“见你母亲这两日都在张罗此事,想来你们兄妹三人都是要去的。灵儿来京这些时日,京中礼仪也学得差不多了,平日读书习字,倒也算适应。只是这孩子总不出门,让我这做母亲的实在放心不下。”
  她说着握了握沈识因的手:“她年岁也不小了,该多见见世面。因儿去宫宴时,可否带上她?”
  带江灵进宫?
  沈识因闻言微怔,顿时明白姨母此番来意。宫宴乃是皇后亲自主持,所邀皆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若贸然带江灵前去实在不妥。
  她思忖片刻,温声回道:“姨母见谅,非是我不愿带灵妹妹去。只是这参宴名单皆由皇后娘娘亲拟,我岂敢擅自带人?再者我一个小辈也做不得主,不若您去问问我母亲的意思。”
  沈识因拒绝,姨母尴尬一笑:“倒是姨母疏忽了,忘了宫中还有这等规矩。待会儿我去寻姐姐商量看看可有他法。”
  她说着又细细端详沈识因神色,笑问道:“因儿如今与许家探花处得如何?听下人说已在商议婚期了。我看那探花郎是个出色的人物,你往后嫁过去定会美满的。”
  沈识因只是浅浅一笑,并不想说起那人。
  姨母又轻叹道:“要我说啊,嫁人终究要寻个两情相悦的。有时候身份地位再高,也未必能换来真心实意。那些高门子弟多半三妻四妾,起初说得情深意重,往后连家门都不愿进了。”
  沈识因不解她为何突然说起这个,只温声应道:“姨母说得是,不过也不能一概而论。您看我父亲,这些年来只娶了母亲一人,二人感情始终如一。”
  “门第身份确实不能维系感情,可这物质基础却是最要紧的。若日子都揭不开锅,再深的情分又能如何?常言道贫贱夫妻百事哀,感情固然重要,可谁又愿意过那穷苦日子呢?”
  沈识因这话说得虽委婉,却字字珠玑。姨母岂会听不出其中意思,她自己嫁了个不成器的丈夫,过着捉襟见肘的日子,如今反倒来指点旁人。
  姨母面上顿时显出几分窘迫,强笑道:“因儿说得在理。只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姨母终究盼着你能嫁得良人,一世美满。”说着眼眶微微发红。
  沈识因瞧她这般情状,心下感叹:姨母这些年过得不易,心里憋着委屈,一心想为儿女谋个好前程,却不知该如何行事,才会生出这些小心思。
  姨母见气氛愈发尴尬,起身强笑道:“姨母不打扰你看书了,回头让灵儿来陪你说话。我先去寻你母亲瞧瞧可有要帮忙的。在府上叨扰这些时日,实在过意不去,总不能白吃白住的。”
  其实姨母本是个明白人,只是被生活磋磨得失了心气,沈识因应道:“姨母且去忙吧。”
  沈识因刚送走姨母,便有家仆匆匆来报:“小姐,许探花在街上遭人毒打,浑身是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如今许府已经乱作一团了。”
  许夙阳挨打了?
  沈识因忙问道:“可知是何人所为?”
  家仆低声回道:“是亲王府的陆世子,当街动的手。听说打得极其惨烈,太保大人已将此事上奏圣听了。”
  陆呈辞?
  沈识因心下一惊,蓦然想起方才见他手上带伤,还说是什么“打人打的”。
  她心中不安,急忙朝门外走去,家仆在身后追问:“小姐可是要去许府?可要备车?”
  沈识因摇头道:“不去,我去找陆呈辞。他此刻可还在祖父院中?”
  家仆:“回三小姐,陆世子已经离府了。”
  “离府了?”沈识因蓦地止步。
  她万万没料到这两人竟会当街动手,还闹得这般厉害。这可不是儿戏,若真闹到御前,两府之间必起纷争。
  家仆见他迟疑,又问道:“小姐可要去许府探望许探花?”
  “不去。”沈识因答得干脆,转身便往二哥院中走去。
  ——
  陆呈辞出了太师府便径直出城办事,归来时刚踏进府门,便见一位公公领着几名侍卫候在院中。他早知此事终会惊动圣听,却未料到消息传得如此之快。
  那公公见他回来,忙上前行礼:“陆世子,听闻您今日在街上重伤许探花。许探花奉旨查案,您非但不配合,反倒出手伤人。皇上特命奴才来请世子入宫一趟。”
  陆呈辞瞥他一眼,面不改色地应了一声,而后道:“有劳公公稍候片刻,容我更衣洗漱后再随您入宫。”
  公公闻言蹙眉,这都什么时候了,竟还要梳洗打扮?正要开口劝阻,却见陆呈辞已转身往院内走去。
  公公捏着兰花指朝他背影虚虚一点,心下暗叹:当真胆大包天,这般狂妄劲儿,与他父亲当年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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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来啦!小情侣快快冲破困境成婚![摸头][抱抱]
  第29章
  此时,太保府内正一片愁云惨雾,阖府上下皆因许夙阳被打之事屏息凝神,不敢高声言语。
  太保许万昌坐在儿子榻前连连叹息。许夫人立在一旁拭泪,每看儿子一眼便忍不住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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