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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霸王折腰记 第88节

  两人滚烫的血液早已凝固,将身上的衣物变得干干巴巴的,腥臭、难闻、令人作呕。
  她永远也分不清,那上面的是谁的血——她的爱人离世,而与爱人一同离开的,还有当时刚检查出来的,不足两月的胎儿。
  爱人的骤然离世,给向以桃原本前程似锦的人生划上了句号。
  她无法接受这样的悲恸,辞去了待遇优渥的工作,南下。
  宁城安静、慵懒、清贫的生活节奏治愈了她伤痕累累的身体,却无法治愈她千疮百孔的内心。
  向以桃站在宁城滔滔不绝的江水前,有那么一瞬间,萌生了想要跳下去的想法——
  跳下去吧,跳下去你就能看见你的爱人,就能看见你们那未曾出世的孩子。
  可也就是在这个念头出现的刹那,一道凄厉的哭声混在奔涌的水流声中闯进了她的耳朵。
  是个孩子,是个被装在木盆当中,一路从上游漂流而下的孩子。
  向以桃想也没想冲进了湍急的流水当中,那一刻,她突然有些庆幸,在海城小渔村长大的她,会水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当她拖着木盆和木盆中的孩子,狼狈地回到岸上时,孩童的哭声仍是不止。
  她的哭声那样嘹亮。
  孩子躺在木盆中,身上裹着一件老旧的花袄子,向以桃抬手掀开了裹在她身上被江水打湿了的袄子,是个女婴。
  向以桃冷笑了一声。
  但很快,她发现女婴的怀中塞着一张潮湿的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凌乱,墨迹被江水晕开,密密麻麻的字泣满了整张纸,但向以桃还是勉强地认出了上面的内容——
  “亲爱的陌生人:
  这是我的孩子,一个女孩儿,我走投无路只能将她丢进宁江当中。
  我是一个无能的母亲,我无法保护好我的孩子,他们要将这个孩子丢到山上那座废塔里,我怀孕的时候每每路过那里,似乎都能听见里面传来孩子歇斯底里的哭泣声。我不能接受我的孩子被丢到那里去,她明明长得这样漂亮,她明明……
  明明该在太阳下灿烂蓬勃地长大。”
  “如果……我是说如果,好心人你捡到了她,可以给她一口饭吃吗?能活下来就好了,能活下来就好了,只要能活下来,就好。”
  女人反复地描摹着活下来这三个字,她带着迫切的愿望,将这个除了她,没人期待的女婴送入江中,指望滔滔不绝的江水能够给她的孩子带来一线生机。
  而现在,这份生机,被向以桃攥在了掌心。
  向以桃的双手微微发颤,她反复地吸气、吐气、吸气、吐气,好一会儿才从情绪中挣扎出来。
  她看向襁褓中的小孩儿,“你是妈妈想要保下来的希望。”
  她用带着水珠的指尖,轻轻碰了下孩子稚嫩的脸蛋,“你是从哪里来的呢?小孩儿?”
  她扭头,看向了江水的上游,自顾自地说:“宁城好山好水,这是个好地方不是吗?这里有绵延不绝的大榕树,旺盛的生命力是这座城市的象征,宁城应该是生命的延续,而非生命的尽头,你说对吗?”
  躺在木盆中的孩子似乎听懂了向以桃的话,她原本凄厉的哭嚎声也逐渐停止。
  向以桃回过头,撞进了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中,“你长得可真漂亮啊。”
  向以桃从岸边直起身,“我努力这么多年,才拥有了现在的人生,才能摆脱那些该死的歧视,站在这里。”
  她忽然哽住了,深吸了一口气,才沉声道:“如果是他,一定不会希望我就这样放弃自己的人生的,就像你的妈妈也希望你能够活下来对吗?”
  “你是她从千里之外送来的希望。”
  一滴豆大的泪珠混着面颊上冰冷的江水,一路滑落,向以桃却笑了。
  她俯身,用指腹摸了摸孩子的脸,说:“也许,你也是我从千里之外来的礼物,对吗?”
  小女孩儿噙着满眼的泪水,呆呆地与向以桃对视。
  许久,她突然伸出自己稚嫩的小手,抓住了向以桃的食指。
  她连妈妈都不会说,但她在那个时候,给自己选择了一个新的妈妈。
  而她们,在那一刻都拥有了新的人生。
  ·
  林千礼舞蹈课下课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邓琼安在他下课前,临时接到了来自姥姥姥爷的电话。
  在他与邓琼安再三保证自己可以独自一人回家后,邓琼安才放下心来赶回了老家。
  而上课的地点距离家有些远,因此林千礼到家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
  他松了口气——
  还好今天是周五,要是周中,指不定今晚写作业要到什么时候。
  他调整了下书包带,装得满满的书包短暂腾空,又倏地落下。
  书包内课本的书角就猝不及防地砸向了腰侧,瞬间的疼痛感让林千礼没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是腰伤。
  五一假期,在上舞蹈课时,因为满脑子想的都是向似锦,因而不小心做错了某一个动作,而扭到了腰。
  一想到要将这个扭伤告诉邓琼安后,可能还要面临来自母亲八百个“你上课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的诘问,林千礼索性作罢——
  还不如自然愈合呢。
  还好,这个腰伤并不严重,一阵子下来只剩下了一些淤青。
  林千礼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腰,不自觉地抬头,却在抬头的瞬间,看见了天台上熟悉的人影——
  是向似锦。
  天台上只点了一盏白炽灯,暖黄的光束在黑暗中显得单薄。
  但向似锦沐浴在光线下的身影倒映在林千礼的眼中却无比耀眼。
  他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看见了向似锦微微耸动的双肩,和她脸上的泪痕。
  她在哭。
  他的阿锦,在哭。
  第71章
  八岁,刚认识向似锦的那一年,她为了替林千礼出头,被人从自行车上甩了下来。
  自此向似锦那张姣好的面庞上留下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疤痕——那是因他而生的伤疤。
  那也是第一次,在这个老旧的小天台上,林千礼见证了向似锦的脆弱。
  大概在半年后,向似锦在福利院附近的小公园内和那些欺负人的小混混们打了一场群架。
  那天她鼻青脸肿的模样,并没有比初见好上多少。
  那时的林千礼并不熟悉盼江福利院,在他第一时间发现向似锦不见的时候,他就告诉了向越吟。
  他说:“越吟哥,阿锦受伤了,她可能会哭。”
  但向越吟只是冷漠地瞥了他一眼,说:“她不会哭的。”
  “可是阿锦受伤了,受伤了就会疼、就会哭。”他的语气有些焦急,“现在阿锦不见了,肯定是偷偷躲在哪里哭了!”
  “林千礼,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这么脆弱、这么爱哭的。”向越吟的目光落在面前的书本上,头也没抬,“似锦很勇敢,受伤对她来说更是家常便饭。你有空操心似锦,不如先管好你自己吧。”
  向越吟不了解他的妹妹。
  八岁的林千礼意识到了这一点,“勇敢的人就不会哭吗!勇敢的人就不能脆弱吗!”
  “强盗逻辑!”
  林千礼想,那或许就是他逐渐和向越吟合不来的理由。
  果然,那天,林千礼在盼江福利院废弃的小阁楼上,找到了哭得鼻子通红的向似锦。
  小小的向似锦眼含热泪,却不忘记恶狠狠地剜他一眼,说:“怎么又是你啦!”
  她是盼江区小霸王,但也是会哭、会痛、会崩溃的——他的阿锦。
  就像现在这样,向似锦听见天台的大铁门被推开。
  整个人倏地绷紧了身子,她慌张地拭去脸上的泪水,一脸错愕地对上了林千礼的目光,见到来人是他后,她才松了口气。
  等到林千礼走到向似锦的身边,她才哽咽着说:“怎么又是你啦!”
  林千礼宠溺地笑了声,“可能是心电感应吧。”
  “满嘴跑火车。”向似锦撅嘴吐槽道。
  “和你学的。”
  向似锦瞪了他一眼。
  与向以桃的对话,给向似锦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她很清楚地知道,妈妈说的并没错,盼江福利院里有那么多和她身世一样的小孩儿,他们有的是因为身体残缺被抛弃、有的是因为性格孤僻被丢下、还有甚的,是没有任何缘由就被迫成为了孤儿。
  这些孩子们,被抛下的那一刻,就被他们名义上的父母,剥夺了活下去与上学的机会。
  向以桃接下盼江福利院,就是希望能够间接承担起这个责任,希望世界上无家可归的孩子可以少一点再少一点。
  只要他们愿意,盼江福利院永远是这些孩子的家。
  那是妈妈的梦想。
  她不应该为了自己还谈不上梦想的爱好,去逼迫妈妈做出选择,那是不成熟、不理智的,是自私的。
  可是理智在一方,情感也同样在拉扯——
  她还是很委屈。
  向似锦吸了吸鼻子,用手肘杵了杵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静静陪在自己身边,一言不发的林千礼。
  她沙哑着声音,问:“带纸巾了吗?”
  “没有欸。”林千礼的反应很快,他痛快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我的袖子借你擦。”
  “……哧。”向似锦别开脸,“我要真把鼻涕抹你袖子上,你指不定怎么嫌弃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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