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这些她都是知道的。
  如今太灏帝君重归神位,想必是在人间的轮回已然收尾,可是
  可是这与师父有何关联?文玉偏头,遥望着断云边的门匾。
  敕黄摇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太灏帝君此刻正在断云边与神君叙话,你说有无关联?
  你说太灏帝君在断云边?文玉骤然大惊,猛地回头,难以置信地盯着敕黄。
  自然,你两只耳朵不是听见了?敕黄忍不住后仰,可仍挡不住文玉随风而转的发丝,是以我才不让你此刻前去相扰。
  说完这句,敕黄忍不住嘀咕道:若单是神君在里头,恐怕等不及你来寻,他便先一步来看你。
  得了他肯定的答复,文玉抬脚便缩在了敕黄身后,企图令其遮盖住她的身形,心中不免阵阵发虚。
  幸而她在殿外停住脚步,否则若是那样鲁莽地闯进去,坏了师父和太灏帝君的正事可如何是好?
  可是方才她二人在此的动静亦是不小,不会已经被察觉了罢?师父自然好说,可那太灏帝君
  思及此处,文玉眼波流转,在背后轻轻戳着敕黄的肩头,这位太灏帝君,不知可好相与?
  开罪于他事小,丢了师父的脸面才是大。
  敕黄扭头自肩侧往后看,动作间他发间毛茸茸的牛耳随之抖动,垂首看向文玉的同时,忍不住笑道:怎么?我们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文玉君,也知道害怕?
  敕黄文玉皱眉,赶紧讨饶,敕黄君?敕黄大人?
  敕黄闭了闭目,对于文玉的吹捧似乎很是受用,一直等到听够本,才抬手抵在唇中示意文玉收口。
  擢英殿的太灏帝君。回想着记忆中断续的碎片,敕黄低声同文玉说道,传说中其为天地所养、灵气所育,是一人独掌东天庭众神的存在。
  话音一顿,敕黄垂眸,他的视线反复扫过文玉的面庞,似乎再确认是否要接着往下说。
  嗯?文玉浑然不觉,见敕黄骤然停住,便仰面扬了扬下颌,然后呢?
  你先前在擢英殿毁坏的不死神树,便是太灏帝君的神识所化。敕黄语调缓慢、声线轻柔,刻意收着的音色与平日里大不相同,仿佛只有如此才能对文玉稍作安慰。
  文玉一怔,自然明白他的意图。
  她折断宋凛生的寿元枝,这已是令她伤怀百年之事。再加之毁坏了不死神树,尤其还是在太灏帝君游历人间、未在擢英殿之时,怎么看都是对他不起。
  今日,太灏帝君重归擢英殿,眼下又找到了断云边与师父叙话文玉不禁后背一凉。
  沉默片刻后,文玉艰涩地开口:我回偏殿找点藤条。
  现在?敕黄转身面对着文玉,一双眼睛写满疑惑,作甚?
  负荆请罪。文玉一字一顿地说道。
  可不待她话音落地,敕黄却先笑出了声,你且放心,那是太灏帝君,不是阎王夜叉。
  敕黄一面摇头,一面叹息,我看你呀,是在幽冥府被酆都君吓破了胆。
  文玉轻咬下唇,神色复杂地盯着敕黄一言不发,他虽如此说,可她总是放不下心。
  若是太灏帝君追问起来与她为难,恐怕要连累师父。
  见她五官皱成一团,敕黄伸手捧住文玉的面庞左右揉搓着,想什么呢?
  在擢英殿不死树下,你昏迷之际,便是太灏帝君出手相救,你才没摔成树杈。
  言罢,仿佛怕文玉仍有疑虑,敕黄接着说道:当时那个凡人的寿元枝正随风消散,太灏帝君亦是亲眼所见,若他当真与你计较,也就不会管你的死活了。
  文玉怔愣着,脑海中自顾自地略过敕黄说的许多话,只抓住其中一句,你说,是谁救了我?
  太灏帝君啊。敕黄不明所以,只应声答道。
  竟然是他?而不是师父吗?
  文玉眉心蹙起,心中一股难掩的滋味登时翻涌而起。她恍惚记得失去知觉之前,那个温暖干燥的怀抱,原以为是师父的,如今来看竟是太灏帝君。
  说来也怪,往常这肯定是神君的活计,可太灏帝君甫一现身,神君整个人敕黄眉头紧锁,渐渐也失去了打趣的意味,我说不好,还是莫要妄议神君。
  文玉对敕黄的话仿若未闻,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索当中。她与那太灏帝君素昧平生,他何故出手相救?
  若是不知她毁坏神树便罢,可照敕黄如此说,其分明正撞见寿元枝折损一事。
  敕黄调开话头,急于将方才的不当言论盖过,我们神君,是太灏帝君辅佐神。
  还有从前你见过的,擢英殿那头大龙,名唤澹青的那个,便是太灏帝君的坐骑。
  等等。文玉抬首打断敕黄的话,兀自问道:
  师父为什么要做他的辅佐神?
  第240章
  似乎没想到文玉会有此一问,敕黄愣在原地,登时眼中亦生出些疑惑。
  这个我倒不知。敕黄沉吟片刻,从前的事浮现在眼前,我阿母青兕君当日听闻神君尚未有坐骑,便便百般努力将我送入春神殿,自我来时,神君便已是太灏帝君的辅佐神。
  文玉轻轻颔首,她当师父是春神殿之主,便只关心春神殿之事。对于擢英殿的这位太灏帝君确实知之甚少,似乎连师父也不怎么提及。
  如此说来,若是太灏帝君要追究,师父的颜面似乎盖不过他的地位。
  眼尾扫过眼前的敕黄,文玉心思一动,敕黄君,你就不好奇太灏帝君甫一归位便亲临断云边,所为何事?
  敕黄气定神闲,伸出一指抵住文玉的眉心。
  我不好奇。敕黄眉开眼笑,已然将文玉的激将法识破,你、也不许好奇。
  为什么?文玉横眼看去,很是不解。
  自然是神君有令。敕黄抱臂倚在林木边上,远远瞧着玉阶之上的断云边,他与太灏帝君叙话,任何人不得相扰。
  文玉指着自己的鼻尖,难以置信,也包括我?
  怎么?敕黄偏头笑着,额间浅棕的碎发随之散落,如今又不后怕了?
  文玉眼珠一转,眸光闪动,此一时彼一时。
  言罢,文玉手腕翻转,一缕青芒随即跃上掌心,随后其指尖轻点,那青芒便一路顺着玉阶而上。
  你作甚?敕黄凝眉,思量着稍后被神君发现他看管不力继而被扫地出门的可能性,此举是为大不敬。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文玉丝毫不怵,指尖持续地催发着灵力。
  总要弄清楚太灏帝君来此何事,她才能早些预备对策,譬如伐些藤条。
  话虽如此说,可真动起手来,文玉仍是屏息凝神、小心翼翼。
  敕黄双眉倒立,面上是明摆的不赞成,可架不住文玉两眼哀求,只能抬袖助她一臂之力。
  作为师父的坐骑,敕黄可以说是与他常年相伴,二者的气息如出一辙,有敕黄的帮忙,文玉便更易伪装。
  眼见那缕青芒拾级而上,跃入断云边的门匾之后,文玉随之闭目,静心细听起来。
  云海尘清,山光影满。
  外头的层叠的鹤鸣于风前相和、在九天吹彻,而断云边内却是一地安宁、寂静无声。
  宏伟高大的殿宇正中,一盘未尽的棋局将对坐的两人分隔开来,黑白二色的棋子激战正酣却迟迟未有新子落下
  似乎是盘残棋。
  句芒一袭青衫加身,整个人如同陷在片片碧色的云雾之中,其满头的乌发松散地拢于脑后,琥珀色的缎带飞扬其间,无风自动。
  这局棋摆了四百余年,自那时便被搁置。句芒轻掀眼帘,定定地望着对坐之人,如今帝君重归神位、入殿主事,是否该与我将此局下完?
  可话虽如此说,句芒的双手却拢于袖中不曾动作,一时之间令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沉寂了许久,句芒眼见着那白袍轻动,袖口的莲花纹随之映射出淡金的光泽。
  矜贵自持、风雅非常。
  太灏自那光泽中垂目,错开句芒直视的眼神,转而看向棋盘上的黑子
  那是他从前亲手落下。
  若论起来,这棋局由他而起,却也因他而散。
  如今句芒问起,也是应当,可是
  我今日前来,并非同你对弈。太灏掩藏在睫羽之下的眸光微微闪动,却转瞬即逝。
  他整个人如同冰凌上结出的霜花,眼角眉梢之间俱是清冷疏离的意味,一如往常、丝毫未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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