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像是某种侵略性极强的大型野兽,终于露出锐利的爪牙,朝着猎物发起袭击。
  只是下一秒,这种压迫感消失。
  宿柳揉了揉眼睛,眼前只有平述低垂着的头颅和诚恳的眼睛,似乎刚才的感受只是她的错觉。
  他低眉顺眼的,即便比她高出许多,看起来也依旧乖顺,像是认错时讨好主人的犬类动物。
  难道真是她看错了?
  宿柳抿紧嘴唇,并没有说话。
  “上次……”说到这里,平述的声音有些晦涩,却依旧说了下去,“刚听到你和恩佐恋爱,我有些无法接受,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所以把某些负面的情绪发泄在了你身上,我很抱歉。”
  似乎是觉察到了宿柳的不自在,他停在了她身前不远处。
  伸手就能触碰到她,但她也能轻易避开的距离。
  “我知道你一定很委屈,不明白为什么我会突然变脸。我有罪,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这样对你,以后不会了,我保证。”
  平述并没有给自己找什么借口,只俯身抬头望着她,把自己放置在一个仰望的弱势地位,生杀予夺全部交由她。
  太诚恳、太直白了,宿柳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在她思考的时候,平述还在继续道歉。
  他几乎是把自己剖析给她,从儿时的某些经历说起,着重强调了他与恩佐所代表的贵族阶级的矛盾。
  “是我的错。我太过自负、管控欲太强,不该因为厌恶恩佐而迁怒你,你选择和谁在一起是你的自由,我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力置喙。”
  没有撒谎,但并不实话。
  从很早就隐约察觉到宿柳对犯罪行为的厌恶,他隐瞒了自己杀人屠戮的事情——哪怕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只是为联邦清除渣滓,为了联邦的安定与和谐,何错之有?
  他知道自己很卑劣,欲盖弥彰地卖惨,利用她的同情心。他忏悔自己的罪,却不打算改过。
  她喜欢温柔、善良的人,即便真实的他和这两个词汇截然相反,只要他能藏好、她不知道,那就都没问题了。
  正如他直播谋杀联邦官员后,观看直播的平民们被sss级精神类异能者抹去记忆、没有人能认出他是做出了这般恶劣行径的人一样,只要隐瞒下去,他依旧是那个圣洁无瑕、至善至纯的圣子,不是吗?
  至于所谓的“和谁在一起是她的自由”,是这样没错,他当然不会阻挠她的恋情,也不会再因为恩佐而迁怒于她。
  只要她不再和恩佐恋爱,一切不都迎刃而解了吗?
  只要把她牢牢留在自己身边,只要和她朝夕相处的人是自己,他有无数的时间和机会来帮她灌输正确的世界观,有无数种方法阻拦恩佐这种空有外表的肤浅疯子接近她。
  心里想的并不能说出来,平述望着宿柳,面上端的是赤忱作态,仿佛犯了天大的错,小心翼翼地只为获得一个原谅。
  宿柳信了。
  她实在是想不到平述居然是个黑心汤圆——谁能想到啊?!
  疗养院里谁人不知平述是个绝对的守序派,就连恩佐都说平述太恪守成规以至于无趣了好吗?!
  只是信了归信了,原不原谅倒是另说。略有些为难地转了转眼珠,宿柳扔下一句“看你表现吧”,迈开双腿,人就要跑。
  只是她没能跑成功。
  隔壁,不远处甚至可以说近在咫尺的4号房,突然爆发出一阵猛烈的震动。
  这震动太过突然,也太过明显,成功留下了宿柳。朝外的脚步十分丝滑地调转方向,完美践行了蓝星人爱看热闹的良好美德,宿柳朝着4号房走去。
  望着宿柳的背影,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平述也紧随其后。
  疗养院病房的门版很厚,认不出什么种类的金属大门冰冷,一门之隔根本听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宿柳站在门外张望,试图用发射点眼激光,击穿金属门打开一个小口,窥探门内究竟。
  “要开门吗?”身后,看出宿柳的好奇,平述问。
  虽然黑鸢尾的门是特殊加固过的,但仅仅是这种程度,对他也聊胜于无。如果宿柳想进去,他大可以为他打开这扇门。只要她开心,他可以为她打开所有门,联邦将没有她不能去的地方,只要她愿意。
  至于门被拆了房间的主人会作何感想,那与他无关。
  他干嘛要在乎加西亚这个无关人士的死活?
  宿柳到来之前,黑鸢尾三天两头就有斗殴事件,虽然没有严重到像最近这几次一样打得人要死不活,也没有过分到直接在谁的屋子里开打,但平述依旧早就习惯了。
  他并不好奇,也不在乎打起来的是谁和谁,他只在乎宿柳在乎。
  目光扫过厚重的门板,如果宿柳在此时回头,一定会诧异平述的目光。这样淡漠、轻蔑的目光,根本不像是能够出现在平述脸上的。虽然是对着没有生命的金属门,但也依旧能窥见几分对世间万物的蔑视和残忍。
  这样的目光,如果出现在胥黎川、恩佐或是疗养院任何一个人的脸上都是正常的,唯独不能是平述。
  他可是大家公认的“圣父”啊,不应该兼爱慈济、正义悲悯吗?怎么会露出这样反派的神情!
  好在宿柳还在全神贯注趴在门缝上偷听,并没有转头,因而错过了这难得的发现平述真面目的时机。
  “不——”
  慢了半拍才意识到平述的意思,宿柳震惊于他的坦然。
  怎么会这么轻飘飘地说出这种话?
  怎么开门?强拆吗?这可是擅闯民宅啊!会被投诉啊!
  你可是平述哎,怎么能说出这么刑的话?
  不过下一秒,宿柳想起自己新上任的主管身份,正思考能否行使官威要求里面的人开门,门就突然开了。
  自己打开的、从内部打开的、爆炸一般飞出去打开的。
  门口摸索主管铭牌的宿柳险些被飞出去的门板一同击飞,还好平述有所预感,捞她入怀敏捷地闪去一旁。
  宿柳没飞,与门同飞的另有其人。
  加西亚。
  一头绿色的头发散乱着,加西亚衣服破破烂烂的,人也破破碎碎的,胸口的大洞还没长好,手臂和脸颊上又多了几个小洞。
  他愤怒地从地上爬起来,气愤不已地指着屋里,声音气急败坏到都有些破音。
  “你疯了?见谁都咬?我是招你了还是惹你了!!!”
  “谁允许你从里世界出来的?你污染降下来了吗你就出来?你自己要死别带着我们行吗!”
  “你活着就是错。”带着残忍笑意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等我杀了你,再去清洁污染也不迟。”
  是恩佐。
  脚步声笃笃,闲庭信步,从声音都能听出来的散漫放松,仿佛巡视领土的君主。
  “上次让平述那个贱人阻挠了,这次你可没这么好运气。加西亚,别反抗了,我没心情陪你玩,乖乖把脖子递上来,我饶你一条全尸。”
  “饶我一条全尸?笑话!”到这个时候了,加西亚气到头上,反而不怕了,他不屑地嗤笑,“你杀了我,你也活不了,装什么呢?老子最烦装货了知道吗,你和胥黎川坐一桌得了。”
  加西亚说得没错,杀了他,恩佐也很难活下来。
  理论上来说,容器是不死的。
  这个不死,一是指他们死亡后邪神会降临,寄宿在他们的身体中在这片宇宙行走;二是指,由于容器与邪神的关联,联邦会竭尽全力避免他们的死亡。
  然而都说了,是理论上。
  实际上,有两种方法是可以让容器死亡的,一是让另一人取代容器成为新的容器。众所周知,一位邪神在一片宇宙中只能有一个容器,而当有另一个容器的出现,前一位的身份就会作废,死亡与否都能随意处理。二是,让容器杀死容器。
  来自不同邪神之间的力量虽然各有不同,但本质上都属于污染的一种,可以互相压制、互相吞噬。如果让一个邪神的容器杀死另一个邪神的容器,那么ta就会吞噬那人的力量,同时成为两个邪神的容器,而不会导致邪神降临。
  但说得容易,在实际操作上却有一定的难度。
  首先,是要对自身所属的邪神的力量有足够的掌控力,能够精准地使用这份力量;其次,就是在吞噬杀死另一名容器的过程中保持绝对的清醒,不要让理智被污染吞噬;最后,就是忍受住两种水火不容、互相排斥的力量在体内拉扯的过程,承受这堪比凌迟的痛楚。
  所以每次,黑鸢尾的众人放话说、或者真的决心要杀死对方,都会介于各种各样的愿原因最后不了了之——成为一名邪神的容器已经足够痛苦了,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想尝试同时成为两名邪神的容器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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