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在胥黎川房间外围观时, 他因为被恩佐打而提前离场处理伤口, 并不知道宿柳和恩佐的相遇。对他而言, 宿柳和恩佐的组合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宁愿相信宿柳和胥黎川握手言和在一起, 也不相信宿柳会和恩佐这个疯狗在一起。
  胥黎川人阴险归阴险,但好歹还算是在人的范畴内。更何况,从宿柳口中, 他还得知了她在里世界与胥黎川分身相识相知的事情,他不认为胥黎川真的能完全和里世界中的自己切割。
  事实上,正是因为相信里世界记忆对胥黎川的影响,他才怂恿宿柳去勾引胥黎川。
  毕竟,勾引成功了,他作为宿柳在黑鸢尾唯一的“好友”,能够借着她的手去肆意报复胥黎川。而如果是勾引失败,他也能借着宿柳的行为去恶心胥黎川。
  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他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他没有想到,宿柳非但没有去接近胥黎川,反而把手伸到了黑鸢尾人尽皆知的混世魔王恩佐的身上。
  暗含不屑的目光悄悄投向恩佐,加西亚轻蔑地低声嗤笑。
  恩佐就是一个神经病,他没有人的感情也没有正常的观念,他怎么可能真情实感地喜欢宿柳?
  宿柳也是愚蠢。
  想找一个人庇护,找谁不好,偏偏去找这个家伙。
  等她被恩佐的钢牙利爪撕碎,她才会知道,整个黑鸢尾,只有他加西亚一个人能给她真正的关怀。
  “你怎么这么说?”宿柳没能读懂加西亚这句话中潜在的陷阱,但也直觉到一些微妙的恶意。
  她皱眉看着楼梯栏杆后的加西亚,澄澈的大眼睛里满是明晃晃的不理解。
  “我和平述关系好,跟我和恩佐在一起有什么关系呢?”她直白地回问,并没有陷入加西亚的逻辑怪圈之中,“而且我在平述房间是工作要求呀,我也在你房间呆了很久,我和你难道也应该成为情侣吗?”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加西亚和恩佐的脸色同时一黑。
  “宝贝,你在加西亚房间做什么?也是安装情绪检测仪吗?”恩佐轻轻捏住她的手指,语气不咸不淡,其中弥漫着淡淡的危险,是对着加西亚的。
  “对啊,这是我的工作,不然我没事为什么要进你们的房间?”
  “你的思想也太老土了加西亚,你不是也脱了衣服让我装仪器吗,你不让我碰你,我还是闭着眼睛操作的呢,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况且我跟平述和你不一样呀,他是我的好朋友,我和他一起聊天很开心,这样也有问题吗?”
  本来就因为宿柳选择恩佐而心情极差,她这一席话,不仅在他和平述之间做出了选择和拉踩,还成功地把恩佐的注意力从她和平述身上转移到他身上。
  目光一瞬间变得凶狠,黑沉沉的眸子紧锁宿柳,似是警告,又似乎是不可置信。
  她怎么能这么说?
  什么叫我和平述不一样?他比我好在哪里?
  胸口猛然升起一股恶气,加西亚盯着宿柳,装无辜的表情也维持不下去,脸色难看得可怕。
  “原来是这样。”大手轻轻抚过宿柳的后脑勺,恩佐笑嘻嘻地拍了拍她的头,惹得她不满地抬胳膊肘击他的同时,有些阴冷的笑眼锁定加西亚。
  “加西亚,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的话这么多呢?”
  他三人的言语官司你来我往,平述始终站在原地,微微低头敛眸,垂下的睫毛遮挡住眼眸里空洞的情绪。
  他看人以灵魂色彩辨别,从来没有出错过。
  初见时看到宿柳身上的颜色纯粹而耀眼,还以为她当真是无辜到来此地的局外人。
  可是,波吉亚家族的盛名谁人不知?即便恩佐被送入黑鸢尾监狱,波吉亚家族仍旧没有放弃这位数年来最为出色的继承者。
  从外面来的清洁工一茬又一茬,大部分是联邦送来的垃圾区罪人,但也有难以忽视的一部分,都是别有居心想要接近这些家世背景都屹立于金字塔顶尖的继承人们。
  如果不论他们成为邪神容器的事实,黑鸢尾的每一位囚犯都是货真价实的人上人,振臂一呼就有无数人为之响应,从他们指缝中流露出的权力与财富的确能引得有心之人的贪念。
  而这些人里,他本人并无家族背景,兰心教会又素来注重清修;加西亚虽坐上了蓟藤教会二把手的位置,却因敛财跋扈而被推翻下台;胥黎川掌控实权但为人谨慎,眼光毒辣识人精准难以接近……
  这么多人里,只有恩佐。他虽喜怒无常但对外来者无甚恶意,没有身为贵族后裔的架子,心情好时能引得所有人的喜欢,年轻英俊看似爽朗无心眼。如果真要做选择的话,他的确是一群人之中的最优选。
  无论是在黑鸢尾还是在外,选择恩佐,确实是一步好棋。
  平述抬起头,颜色极其浅淡的琥珀色眼瞳不冷不热地望着宿柳。
  只是,恩佐是难以掌控,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成为棋子,究竟是会心甘情愿地被她利用,还是掀翻棋局让所有人付出代价,谁也不知道他的选择。
  这一步险棋,她真的能承担得起后果吗?
  察觉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宿柳从加西亚身上移走目光,与平述的视线相撞。
  眼睛弯起,她朝着平述笑。
  如果问她在鸢尾花疗养院最喜欢的人是谁,不是第一个见面的加西亚,也不是此刻成为恋人的恩佐,更不是胥黎川或者霍兰德,而是平述。
  他是她最有眼缘的一位,从第一次见面起就想亲近,莫名其妙就对他产生信赖和好感。
  她很希望和平述成为好朋友。
  只是,宿柳没有想到,一向对自己温和包容、眼角始终带着笑意的平述,居然冷淡地移走了目光。
  他分明看到了她的笑,却并没有回应,甚至漠然地视而不见。
  啊?
  宿柳有些无措地追随着平述收回的目光,不理解他为什么忽然对自己这么冷淡。
  是心情不好吗?还是被加西亚随意编排他们二人而不开心?
  她不是一个会藏起心事的人,有仇当场就报,有问题当场就问,如果和平述之间有误会的话,她也想当场解决。
  抬起脚步朝着平述走去,宿柳还没靠近,就见他后退一步。
  “加西亚。”平述没有看她,“不要随意讲这些容易让人误解的话,我不想再听到这种事情、也不想和这些扯上关联,明白吗?”
  颜色浅淡的眸子看着人时毫无温度,一向好脾气的人冷脸时也分外瘆人,加西亚浑身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他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变脸?
  平时只觉得平述虚伪,嘴上说着伟光正的话却和胥黎川这种阴险小人混在一起,但他从来没把平述视作什么危险人物。
  兰心教会圣子的宽宏清正名声人尽皆知,一个以劝人问心审视自我而闻名的教会,培养出来了一个整个联邦的平民都信服的真正圣父形象的“偶像”,没有人会轻易怀疑平述面具之下的真实面目。
  但是此刻,平述的眼神平静,里面分明没有什么恶意或者激烈的情绪,但被他注视着,加西亚依然觉得浑身阴冷。
  像是被什么潜伏在暗处的扭曲怪物盯上了一样,毛骨悚然。
  下意识地,加西亚点了点头。
  他不敢再说些什么,随意地丢下了几句话作为回应,就步履匆忙、头也不回地朝楼上跑去。
  望着加西亚几乎能说得上是逃窜的背影,平述收回目光。
  “我先也回房间了。”他礼貌地朝宿柳和恩佐两人颔首,抬起脚步朝楼上走去。
  他到来时悄然无声,离开时的脚步也轻而平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在宿柳心中泛起惊雷。
  为什么平述忽然这样对她?
  她是做错什么了吗?他明明看到她要走过去找他,为什么不理她?
  她低着头发呆,头上的两根呆毛也随着心情的低落耸拉下去,整个人看起来蔫蔫儿的,一点也没有了刚才和恩佐斗气的鲜活。
  “怎么了宝贝?”宽大的手掌捧起她的脸颊,带着茧子的指腹轻轻摩挲揉捏着脸肉,恩佐问。
  早在她和平述打招呼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她的情绪。
  他虽然不务正业不关心外界,但又不是眼瞎耳聋的傻子。正如加西亚和平述了解他一样,他当然也了解他们。
  他知道平述是怎样一个刻板的守序者,也知道平述有多么固执地追逐所谓的“正义”。被兰心教会那种反人道反科学的宗旨养大,平述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世界非黑即白,只容许他自己以为的“善”,而容不下一丝一毫的“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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