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谢玉阑虽然仍有好奇,但敏锐地察觉到皇兄似乎不想再谈,便也乖巧地不再追问,只是心里还琢磨着“有所不同”到底是什么意思。
  皇兄没有梦见自己被吃掉吗?
  那为什么皇兄也会有和他一样的反应?
  谢玉阑晃了晃脑袋,也不再多想。
  念着去沐浴的事情,他一转身,就看见一个小宫女站在自己身后,行礼说道:“八殿下,奴婢来拿寝被。”
  谢玉阑耳尖倏地一烫,磨磨蹭蹭地让开位置,随后用最快的速度跑出了卧房,去浴池沐浴。
  翌日。
  再度从梦中醒来的谢玉阑一起身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谢临沅。
  他艰难地动了动腿,腿根上的黏腻让他无地自容。
  “皇、皇兄...”谢玉阑喃喃道。
  谢临沅这才走进,他看了一眼谢玉阑僵硬的姿势,立马反应过来,他轻轻笑了一声:“做梦了?”
  理解到谢临沅口中做梦的含义,谢玉阑的脸瞬间红了,他吞吐道:“嗯、嗯...”
  “又被吃了?”谢临沅淡淡道。
  谢玉阑一怔。
  被皇兄这么一问,他才想起来,在梦里他梦见的不是被吃掉。
  “没、没有。”谢玉阑说道。
  男人贴近谢玉阑的身前,他拉了拉谢玉阑雪白里衣的衣襟,将其拉紧:“那梦见什么了?”
  “梦、梦见、见了兔、兔子。”谢玉阑睁着眼睛愣愣道。
  谢临沅:“......”
  本来拉扯模糊的氛围瞬间被破坏,谢临沅唇角下压,似乎不满自己的存在不如一只兔子。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如常,弯着唇握住谢玉阑的手腕,说道:“去沐浴吧,等会便回宫。”
  “好、好。”谢玉阑应道。
  回到东宫时已经晌午了。
  东宫依旧如常静谧,仿佛与外界的喧嚣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一到东宫,谢玉阑浑身的疲惫便涌了出来,趴在前殿的木桌上小憩。
  谢临沅见状,倒了杯茶放在谢玉阑手边,说道:“喝了,醒醒神。”
  谢玉阑迷迷糊糊地仰起头,又看了眼手侧的茶水,最后拿起来应道:“好、好。”
  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进来,他神色惊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殿下!八殿下养的那只兔子......它、它......没了!”
  正捧着茶杯醒神的谢玉阑闻言,猛地一愣,茶杯从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碎裂开来,热水溅湿了他的衣摆,他却浑然不觉。
  “没、没了?”他像是没听懂,呆呆地重复了一遍。
  “就、就今早发现时就已经硬了......”小太监吓得魂不附体,磕磕巴巴地解释,“奴才们仔细检查过了,喂的食水都没问题,也、也不知道怎么就......”
  谢玉阑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他兀的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就朝着自己寝殿旁的兔子小窝跑去。
  谢临沅眉头紧蹙,立刻起身跟上。
  寝殿角落,那只铺着柔软棉垫和小毯子的精致竹笼里,那只雪白的、总是穿着各种小衣裳的兔子,此刻正安安静静地侧躺着,身体已经僵硬,往日里灵活转动着的、红宝石般的眼睛紧闭着,再也睁不开了。
  它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却再也没有了呼吸。
  谢玉阑扑到笼子前,手指颤抖着,却不敢去碰,只是隔着竹栏,呆呆地看着。
  他养了它九年。
  从十岁那年,皇兄把它买来送给他,陪他度过冷宫出来后最初那段惶恐不安的岁月,到后来跟着他一起住进东宫,听他絮絮叨叨地说傻话,分享他偷偷藏起来的点心,在他害怕时让他抱着取暖......
  它几乎贯穿了他拥有记忆以来所有重要的时光。
  是他笨拙生命中,第一个完全属于他、依赖他、不会嘲笑他结巴迟钝的小生命。
  明明昨晚才梦见了兔子。
  可现在,它一动不动了。
  巨大的、迟来的悲伤,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
  钝痛的心仿佛终于反应过来,尖锐的疼痛刺破懵懂,他猛地发出一声极其哀恸的、小兽般的呜咽,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他哭得浑身颤抖,几乎喘不上气,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崩塌了一块。
  谢临沅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因极度悲伤而剧烈抽动的单薄肩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痛难当。
  他伸出手,想要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将人揽入怀中安慰。
  然而,这一次,他的手在空中停顿了片刻。
  眼前的悲伤如此纯粹而沉重,关乎死亡,关乎失去。
  他那历经情.欲洗礼、充斥着占有与欲念的心,在此刻,竟生出一种近乎亵渎的局促感。
  最终,他的手还是落了下去,轻轻按在谢玉阑颤抖的肩上,将无声的安慰与支撑传递过去。
  谢玉阑仿佛找到了依靠,猛地转过身,将满是泪水的脸深深埋进谢临沅的衣襟里,哭得撕心裂肺:
  “皇、皇兄......兔、兔子死、死了,它、它不、不要我、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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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来了
  第42章 捡到老婆第42天
  谢临沅紧紧抱着谢玉阑, 听着怀里人的哭声,心脏似乎也被搅紧。
  “不哭了。”他轻声安抚道。
  谢玉阑吸了吸鼻子,大脑一阵晕眩, 他想开口说话,可一开口就是控制不住的哽咽哭声。
  “兔...呜....兔、兔子...”他无助地揪住谢临沅的衣襟。
  这一刻,他的世界彻底崩塌, 只剩下谢临沅一个支柱。
  男人抬起手, 捧住谢玉阑的脸颊, 他盯着谢玉阑沾着泪珠的睫羽,指腹轻触缓缓抹去:“兔子的寿命本就只有五六年,它能活九年已经很好了。”
  “可、可...”谢玉阑磕磕绊绊,想说些什么,可晕胀的大脑不允许他思考措辞。
  他只能回道:“我、我舍、舍不得...”
  “人生本来就是一场筵席,有聚亦有散, ”谢临沅温声说道。
  “那、那皇、皇兄也、也会这、这样吗?”谢玉阑哽咽着开口。
  谢临沅一怔。
  他意识到谢玉阑是在害怕些什么, 开口:“皇兄不会离开玉阑的。”
  “可、可皇、皇兄比、比玉、玉阑大, ”谢玉阑回道, “书、书上、上说人、人的普、普遍死、死亡寿、寿命是五、五十岁到、到六、六十岁,皇、皇兄比、比玉阑大、大。”
  于谢玉阑而言,皇兄是支撑他整个世界的支柱。
  如果皇兄不在了,谢玉阑无法想象自己要怎么活。
  谢临沅闻言彻底愣住, 他没想到谢玉阑会这么想,他轻轻抚摸着掌心的脸颊,说道:“那如果皇兄比玉阑先走玉阑怎么办呢?”
  谢玉阑紧紧搂住皇兄劲瘦的腰身, 磕磕绊绊说道:“那、那玉、玉阑和、和皇、皇兄一、一起死......唔——”
  唇瓣兀的被温热的掌心覆盖住,谢临沅平日里那双温柔如春风的眼眸中掺上了冷意,他捂着谢玉阑的嘴唇, 不让人再说话。
  他盯着谢玉阑的眼睛,冷然说道:“谢玉阑,这种事不能乱说。”
  谢临沅这时终于才发觉,他自己本身对于谢玉阑而言是生命中最重大的存在。
  重大到谢玉阑愿意和他一起死。
  可谢玉阑的生命是他自己的,不是跟他捆绑在一起的。
  但可耻的是,在谢临沅听见谢玉阑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某个阴暗的角落正被悄然满足。、
  这太矛盾了,矛盾到谢临沅一边想让谢玉阑拥有常人的社交和自己生活,一边又想把谢玉阑捆绑在自己身侧这辈子都离不开自己。
  谢临沅沉沉呼出口气,他松开手,神情认真说道:“以后不能说这种话。”
  “好、好。”谢玉阑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珠,他眨着眼,泪珠随着睫羽的颤动掉落在谢临沅的手背上。
  “皇兄带你去把兔子埋了,好了?”谢临沅不愿再谈论死生的问题。
  谢玉阑看着笼子中没有了生命气息的兔子,鼻尖一酸:“好、好。”
  兔子被锦瑟用布料包了起来。
  谢临沅在东宫内找了一块适合埋兔子的地方,命孟九尘拿来一柄铁锹。
  “要自己挖坑埋吗?”他偏头问谢玉阑。
  谢玉阑点点头,接过谢临沅递来的铁锹,他力气小,铁锹插.进土里也只撬动了一小块土。
  谢临沅见状,走到谢玉阑身后,握住谢玉阑的手腕帮人铲土。
  忽然,一滴热泪掉落在他的虎口。
  他垂眸,就见谢玉阑紧紧咬着下唇,无声地哭着。
  谢临沅没说话,只是将人往自己怀中揽了揽,起到一个倚靠的作用。
  谢玉阑盯着深褐色的泥土,不知怎的眼泪就仿佛被打开了水闸一样往出流着,旁边还有这么多宫人,他自觉丢人,吸着鼻子试图止住眼泪。
  可怎么都止不住,反而越哭越狠,让他喘不上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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