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他沉默了片刻, 才用一种尽可能平稳的语调开口:“玉阑,父皇和母后......在为你物色皇子妃。”
  “皇、皇子、子妃?”谢玉阑眨了眨眼,脸上是纯粹的茫然, “为、为什、什么?”
  “因为玉阑已经十九岁了,其他皇子这个年龄已经有三妻四妾了。”谢临沅斟酌着词句,目光紧紧锁住他的反应。
  “可、可是, ”谢玉阑似乎想起了什么,歪着头,很认真地问,“皇、皇兄不、不是、是说只、只有两、两情、情相悦、悦才、才可、可以成、成亲吗?”
  似乎又想起什么,他补充道:“而、而且皇、皇兄也、也没、没有成、成亲啊?”
  在他的认知里,所有示例都谢临沅给的,谢临沅在他眼中的威望远远高过了书籍中授予的知识。
  谢临沅的心猛地一沉,却又因他这懵懂的发问而生出一丝扭曲的希望。
  他没有直接拒绝,他只是不懂。
  可就是因为这份不懂,谢玉阑便很有可能娶她人为妻。
  这是谢临沅绝不会允许的。
  “理论上,是如此。”谢临沅的声音低了几分,带着不易察觉的诱哄与压迫。
  “但皇室婚姻,有时并非全然如此。你若应下,便会有一位女子住进你的府邸,每日与你同食同寝,你会与她分享所有的心事、时间等等一切。她会是你最亲密的人。”
  他仔细观察着谢玉阑的表情,只见对方眉头微微蹙起,脸上并没有流露出期待或喜悦,反而更多的是困惑。
  “最、最亲、亲密?”谢玉阑无意识地重复着,手指揪紧了兔子的绒毛,引得兔子不舒服地扭动了一下。
  他抬起眼,看向谢临沅,眼神清澈却带着一丝不安,“比、比和皇、皇兄还、还要、要亲密、密吗?”
  就是这句话。
  如同点燃了引线的火星,瞬间引爆了谢临沅心底那头早已蠢蠢欲动的、名为占有欲的凶兽。
  所有的试探、所有的克制,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倾身向前,手臂撑在谢玉阑身体两侧的软榻扶手上,将他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眼中的控制欲不断翻涌,直直刺入谢玉阑懵懂的眼眸深处,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引导:
  “是。如果成婚,你就不能再像现在这样,日日待在东宫,不能再随时见到我,不能再在做噩梦时和皇兄同榻而眠.......你所有的一切,都要与你的皇子妃分享,而我也将不再是你的唯一。”
  “不、不能再、再见、见到皇、皇兄?”谢玉阑的脸上瞬间褪去了血色,平日中总是清泠泠的眸子瞬间染满了恐慌。
  他几乎是立刻用力摇头,眼眸中盛满了水汽,声音也带上了前所未有的坚决:“不、不要,玉、玉阑不、不要成、成婚,不、不要和、和别、别人最、最亲、亲密,要、要和皇、皇兄在、在一、一起。”
  他慌乱地伸出手,紧紧抓住谢临沅的衣袖,像是害怕他立刻就会消失一样,语无伦次地重复:“不、不要成、成婚,要、要和皇、皇兄在、在一、一起。”
  看着眼前人因极度害怕而苍白的小脸,听到那带着哭音的依赖和拒绝,谢临沅的心脏被一种极度扭曲的满足感和膨胀的掌控欲狠狠攫住。
  看,他果然无法接受。
  他只能是自己的。
  他放缓了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偿所愿的喑哑,抬手抚上他冰凉的脸颊,拭去那将落未落的泪珠:“好,那就不成婚。皇兄不会不要你。”
  谢玉阑紧紧搂住谢临沅劲瘦的腰身,怯生生问谢临沅:“那、那皇、皇兄会成、成婚吗?”
  两人已经许久未谈论这个话题了。
  谢临沅似乎想起了谢玉阑小时候的话,他轻轻笑着说道,掌心却缓缓托住谢玉阑的半边脸颊:“玉阑不是要和皇兄成亲吗,那玉阑给皇兄当太子妃好不好?”
  “不、不能成、成亲的,”谢玉阑摇摇头,柔软的脸颊因为他的动作在谢临沅温热的掌心中蹭着,“而、而且是、是小、小时候不、不懂、懂事说、说的,童、童言无、无忌。”
  童言无忌。
  如果不是怕吓到谢玉阑,也怕打草惊蛇,谢临沅倒是真想立马让谢玉阑小时候说的话变成现实。
  他握着脸颊的手慢慢收拢,几乎是像夺取猎物般掐住了谢玉阑的脸,可力道却轻地吓人,只要谢玉阑轻轻扭头便能抽离。
  可眼前人并没有扭开,他根本没有察觉到谢临沅与以往不同的迸发出的占有欲,反而亲昵地将脸颊放在皇兄的掌心。
  谢玉阑被谢临沅抱在怀里,他垂着眸,心里想的却是等皇兄成亲了,他再成亲也不迟。
  他不想先离开皇兄。
  而谢临沅得到了谢玉阑的回答后,便去告诉了谢渊。
  谢渊听到后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说将给谢玉阑赐婚这件事暂缓。
  可谢临沅知道,这柄剑依旧高高悬起,就看什么时候落下。
  很快,谢玉阑拒绝指婚的消息便传到了林轻耳中。
  她并未立刻发作,只是命人将谢临沅传到了椒房殿。
  殿内熏香袅袅,气氛却有些凝滞。
  林轻屏退了左右,只留她和谢临沅二人。
  她看着眼前风姿卓绝、眉眼间却已初具帝王冷厉的儿子,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李家那边,本宫已经婉拒了。”
  谢临沅垂眸:“有劳母后。”
  “沅儿,”林轻的目光变得锐利,直直看向他,“你告诉母后,你究竟想如何安置玉阑那孩子?难道真要将他像个宠物一般,拴在你身边一辈子?”
  这个词极其刺耳,却精准地戳破了那层窗户纸。
  谢临沅抬起眼,迎上林轻审视的目光。
  此刻,他眼底再无平日的温润掩饰,而是坦露出一片深沉的、不容置疑的漆黑。
  “他不是宠物。”他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但下一秒,谢临沅还是说道,“但他只能留在我身边,哪里也不准去。”
  林轻呼吸微微一滞。她看着儿子眼中那近乎偏执的独占欲,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眼神。
  她开始想自己一开始做的究竟对不对。
  可惜拉弓没有回头箭了。
  林轻沉默了良久,最终只是极轻地叹了口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挥了挥手。
  “本宫知道了,沅儿,你的决定母后都不过多干涉,愿你好自为之。”她说道。
  谢临沅掀起下袍跪在地上,母子俩似乎在某件事情上达成了共识。
  他回道:“儿臣知道。”
  说完,谢临沅便起身走出椒房殿。
  回到东宫后,谢临沅一眼就看见了在院中等自己的谢玉阑。
  “怎么在这里?”他问道。
  谢玉阑扭扭捏捏地抓住谢临沅腰间的束带,他抬起眸,眸中含着清墨般,小声说道:“皇、皇兄...”
  “有什么要说的?”
  “马、马上就、就是元、元宵了。”谢玉阑说道。
  谢临沅几乎立马理解到了谢玉阑话中的意思:“想要出宫去玩?”
  “嗯、嗯!”谢玉阑点头。
  “好,皇兄到时带你去玩。”谢临沅揉了揉谢玉阑的头发。
  谢玉阑弯着唇笑了起来:“谢、谢谢皇、皇兄。”
  转眼便是元宵佳节。
  京城解除宵禁,满城火树银花,笙歌聒耳,比新年更加热闹。
  谢临沅按照约定带着谢玉阑出宫赏灯。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两人皆做了寻常富贵公子的打扮,但通身的气度与过于出色的容貌,依旧在摩肩接踵的人潮中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行至最繁华的御街,一座三层高的酒楼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临窗的位置可俯瞰整条街的璀璨灯河。
  谢临沅拉着谢玉阑走了进去,要了一间雅致的临窗包厢。
  包厢内暖香融融,隔绝了外面的喧闹。小二殷勤地送上热茶和菜单。
  谢临沅点了几样精致的点心和小菜,又要了一壶酒楼招牌的玉解春。
  “这、这是什、什么?”谢玉阑好奇地看着谢临沅面前那杯清澈透亮、散发着清冽香气的液体。
  “酒。”谢临沅淡淡道,执起玉杯浅酌了一口。
  酒液微凉,入口清甜,后劲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凛冽。
  他今日心绪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需要些许外物来压制那蠢蠢欲动的暗流。
  这几日很忙,谢临沅几乎在宫外的太子府留夜,于是每每入睡梦中都是谢玉阑的身影。
  如今见到了本人,他的大脑不受控制地想起梦中的各种情景。
  “我、我能尝、尝一、一点吗?”谢玉阑眼巴巴地看着,那液体在灯光下看起来很是诱人。
  谢临沅本想拒绝,但看着对方那纯粹好奇的眼神,想到谢玉阑前几日因拒绝指婚而表现出的全然依赖,心头一软,便将杯子递到他唇边:“只许尝一口,这酒虽甜但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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