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她在谢临沅身侧享受了好几天的冷面太子给的待遇,实在忍不住找了锦瑟。
  “小殿下这几日怎么了?”剪春问道。
  “不知道,”锦瑟也知道谢玉阑这几日没黏着谢临沅,“但小殿下和宋太傅还是一样亲近,这几日在书房很晚才出来,每次宋太傅都带着笑呢。”
  剪春实在不想继续体验谢临沅散发的冷气,小声对锦瑟说道:“你劝劝小殿下,至少让他来前殿用膳。”
  锦瑟犹豫了几秒,终是点头,应道:“我试试。”
  于是当晚,锦瑟便对回到卧房的谢玉阑说道:“小殿下,明日去前殿用膳吧?奴婢瞧您好久没有和太子殿下一起用膳了,想必太子殿下也很想念您。”
  锦瑟本想的是搬出谢玉阑最喜欢的大皇兄劝,结果没想到效果却适得其反,谢玉阑听到她的话没有丝毫开心,反而神情落寞下来:“不、不去。”
  锦瑟和剪春说了,剪春却道不要提及太子。
  于是锦瑟又换了种法子开始劝谢玉阑。
  又过了几日。
  到了用午膳的时间,谢玉阑在锦瑟劝了很多次,不忍心再拒绝锦瑟的前提下到了前厅用膳,却依旧和谢临沅隔着一个凳子的距离坐下。
  剪春和候在谢玉阑身旁的锦瑟对视了一眼。
  看样子小殿下还是不愿和太子殿下亲近。
  前殿也不同以往,静谧地连银针落下的声音都能听清。
  只有银匙轻碰瓷碗的清脆声响。
  窗外几竿翠竹掩映,将午后的阳光滤成细碎的小点,洒在膳桌上。
  谢玉阑捧着碗,小口嚼着饭,腮帮子一鼓一鼓,像只偷食的仓鼠,努力不把目光落在谢临沅身上,可余光却不受的控制。
  视线里,谢临沅正执起玉勺,从温着的炖盅里舀起一勺乳白的鱼汤。
  动作行云流水,已是经年累月的习惯。
  男人修长的手指稳当地持着勺柄,腕部微倾,将汤羹送至唇边,轻轻吹散氤氲的热气,而后浅尝一口,试了试温度与咸淡。
  整套动作优雅自然,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掌控感。
  随后,那盏试过的汤盅便被无比自然地推到了谢玉阑面前。
  “小心烫。”谢临沅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听不出情绪,仿佛这些天两人依旧黏在一起。
  宫人们垂首侍立,对此情此景早已司空见惯。
  可那盏温热的汤盅却让谢玉阑僵住了。
  他的目光黏在那白玉勺沿上,那里刚刚触碰过皇兄的唇。
  一个模糊却强烈的念头毫无征兆地撞进他迟钝的感知里:
  这太近了。近得逾越了某种看不见的界限。兄弟之间...能这样吗?谢云舟会喝他兄长喝过的汤吗?谢则闵会吗?
  这不合规矩。
  一股莫名的热意“腾”地窜上他的耳根,迅速蔓延至脸颊。他感到心跳有些失序,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那盅汤静静地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可他却像是看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
  谢玉阑非但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捧起来喝,反而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身子往后缩了缩,眼神躲闪着,不敢去看谢临沅。
  细微的抗拒动作,在落针可闻的膳厅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侍立在侧的孟九尘头垂得更低,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缝里。
  谢临沅的手微微一顿。
  他抬眸,目光落在谢玉阑泛红的耳廓和那双写满无措与轻微抗拒的眼睛上。殿内的空气仿佛骤然凝滞,无形的压力悄然弥漫开来。
  他脸上那层惯常的温润神色并未褪去,甚至唇角还维持着极淡的弧度,但那双凤眸深处的温度,却几不可察地冷了下去。
  他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甚至堪称耐心地看着谢玉阑。
  沉默像一张无形的网,缓缓收拢。
  谢玉阑被这沉默压得喘不过气,心跳得更快了。
  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事,惹皇兄不高兴了,可那份刚刚萌芽的、关于界限的懵懂认知又让他无法像过去一样顺从。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最终只是慌乱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碗里剩下的大白米饭,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馐。
  半晌,谢临沅终于动了。
  他什么也没问,也未曾流露出半分不悦,只是极其自然地将那盏被自家皇弟嫌弃的汤盅又挪回了自己面前。玉勺轻碰盅壁,发出一声细微的清响。
  “今日的汤火候重了些,”他语气平淡,如同在谈论一件不慎重要的小事,“孟九尘,给小殿下换一盏新的。”
  “是,殿下。”孟九尘如蒙大赦,连忙上前,手脚麻利地撤下那盏汤,很快奉上一盏全新的,热气腾腾,显然刚从小厨房端来。
  谢玉阑看着眼前崭新的汤盅,心里却没有半点轻松,反而空落落的,像是弄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偷偷抬眼去觑谢临沅。
  谢临沅已不再看他,正慢条斯理地用着膳,姿态依旧优雅从容,仿佛刚才那段小小的插曲从未发生。他甚至夹了一块谢玉阑最喜欢的糖醋荷藕,放入他碗中。
  “多吃些。”声音温和依旧。
  可谢玉阑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
  那温和之下,是某种探查不清的东西。皇兄没有生气,也没有责备,但他就是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堵无形的、保护着他的温暖墙壁,似乎短暂地出现了一道裂隙,透进了令他不安的冷风。
  他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着新换的汤。汤味鲜美,温度适宜,可他却尝不出往日的香甜,只觉得喉咙发紧。
  这顿饭在一种近乎窒息的安静中结束了。
  谢临沅放下筷子,净了手,起身时衣袖拂过桌沿,没有再看谢玉阑一眼,只留下一句淡淡的午后去书房习字,便转身离开了前殿膳厅。
  谢玉阑独自坐在原地,望着对面空荡荡的座位,又看了看那盏被撤下、早已凉透的汤,心里涌上一股巨大的、无法言说的委屈和恐慌。
  他明明只是想不和皇兄不合规矩的亲密,可如今,他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
  而走出膳厅的谢临沅,面色平静地穿过回廊。秋日不算晒人的日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颀长,周身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冷冽。
  谢玉阑在抗拒和他亲近。
  意识到这一点,又再度想起了贺太医的话,谢临沅心底掠过一丝不悦。掩埋着的极强的掌控欲悄然翻涌。
  事到如今,他好像不得不承认,谢玉阑不傻了。
  可他内心深处竟然生出了宁愿谢玉阑继续傻下去的心思。
  谢玉阑是他养大的。
  是他漂亮又可爱的弟弟。
  从头到脚,从衣食住行到喜怒哀乐,谢玉阑浑身上下只有自己最了解。
  他享受自家弟弟对自己的亲密,在深宫中只能谢玉阑一人这般同自己黏糊。
  这是谢临沅给谢玉阑的特权。
  可谢玉阑自己不要了。
  他本不介意谢玉阑恢复神思,这甚至是件好事。
  可少年恢复神思的第一件事是和他最亲近的兄长拉开距离,这让谢临沅不满。
  他不会允许谢玉阑任何形式的远离。
  谢临沅也不理解,他们明明是亲兄弟,为什么谢玉阑不愿和自己亲近?
  谢临沅停下步子,回头看向跟上来的剪春,声音平静:“等会把八殿下叫来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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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很快就19岁啦
  第30章 捡到老婆第30天
  剪春应下, 也不再跟着谢临沅,而是回到膳厅。
  看着愣愣坐在座位上发呆眼眶通红的小殿下,剪春一阵心疼, 连语气都放软了:“八殿下,殿下让你去书房找他。”
  谢玉阑被叫回神,他吸了吸鼻子, 吞吞吐吐开口:“皇、皇兄说、说的?”
  “对。”剪春点头。
  谢玉阑揪着自己的衣角, 潜意识里觉得不能黏着皇兄, 可现在皇兄生气了。
  一边是书里教的东西,一边是他最喜欢的皇兄。
  两相比较下,谢玉阑最终还是应了下来,对剪春说道:“好、好。”
  答应了剪春,谢玉阑也没有立即去书房。
  只不过也没过多久,他便站起身往书房走去。
  站定在书房门口, 谢玉阑有些犹豫。
  “来了?”
  眼前紧紧闭着的门突然被打开, 谢临沅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就在谢玉阑的头顶响起。
  谢玉阑往后退了一步, 道:“嗯、嗯。”
  眼前的人只露出一个小小的头顶旋涡给自己瞧, 谢临沅抿紧唇。
  “进来。”他对谢玉阑说道。
  谢玉阑内心是慌的,谢临沅从来没有这样对过他。
  进了书房,谢玉阑甚至不敢去看谢临沅,只愣愣低着头走着, 和走在前方的男人拉出越来越长的距离。
  可走在前方的谢临沅却突然停下步子,谢玉阑也就不出意外地撞上谢临沅坚硬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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