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这里无需像邦德街店铺一样设置接待区,来往取药的人也绝无这个闲心,他们都是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人,只需要更多时间去做活挣钱。至于本身就是慈济堂流浪者的人,在哪儿待着都行,坐着躺着,也不挑地儿。
  她把今日需要做工的清单贴在专门制作的小木牌上挂出去。不一会儿,就排起不短的队伍。
  爱丽丝收下前五名,确认他们都声称能完成安排的工作,便简要说明具体做什么,让他们各自到岗做活。
  店里熏着艾草,有股清香,一扫慈济堂内混杂又闷闷的空气。
  最外面那排货架摆放着驱寒丸,是用接骨木等英国本土也产的药材制作,一瓶九粒。药效虽比不得消风散雪丸,但面向这轮时疫却也对症。后面货架还依次摆放了治疗霍乱的回转益气丸、治疗痈疽的痈疽擦涂散等同样治疗急症的药品。
  第一波先分发搭建小店人员的药品,他们工作了三至五日不等,一天工钱记作可以兑取一份药品的1便士。现在时疫仍盛行,几乎每个人都兑了驱寒丸。随后又陆续卖给从索霍教区其他地方赶来的人。
  如今她坐镇新店,原先邦德街的店便交由伊丽莎白看顾。楼上公寓租期还没结束,最近伊丽莎白有时也住那边。
  爱丽丝瞧着新店第一天经营状况,倒很不错,除了以工抵偿兑出去的三十来份药,另外还卖了五六十份,虽说略有亏损,但这总价也仅几个先令,只要伊丽莎白那边卖出去一份醒神膏,甚至只是便宜得多的特色中式草药茶,就能赚回亏损部分。
  她埋头认真算着盈亏,却也察觉到远处,某位教区长先生一直注视着自己。
  第28章 玉兔施小计
  鱼儿咬钩了。
  她笑得眉眼弯弯,眼波流转间,眼尾那粒红痣也变得愈发生动起来。
  爱丽丝合上记账簿子抬头,就见那位手拿圣经的教区长先生站在慈济堂门口,神色有些不同以往的柔和。
  见她看去,男人嘴角重新拉直,整个人变成平时冷淡模样。
  “艾德里安先生。”她走出小店,叫住明显转身欲走的人。
  “爱丽丝小姐。”男人点头见礼。
  “先生,你除了早上开业出现过,就再没见到身影。”爱丽丝话里是轻微指责,但语气听起来也不是怪罪,倒给人一种好久不见很想念的意味。
  “去旁的教区同那儿主事人说说慈济药店的事。”他心里下意识解释,嘴上便也说了出来。
  刚说完,紧接着又补充道:“原本也有别的事要去,顺便。”
  “那也该感谢的。”爱丽丝抬眼。
  听到某个单词,男人突然一个激灵,忙看她一眼,手背抵唇低低咳嗽一声。
  “艾德里安先生,时疫还未彻底康复吗?”她看出男人窘迫,偏要故作关心问出这句。
  说完,在他尚未有所反应时,三根手指搭上男人腕间。明明看起来只是虚虚按在脉上,但指下手腕试着抽出,根本挣脱不开钳制。
  “我替你看看是不是还需用点别的药。”爱丽丝装作只是看诊,让男人怀疑是不是自己反应过激。
  “你的身体……”她其实一直擅长的是用望气之术,不用切脉也能诊断男人状况,现下不过是逗人,“挺好的。时疫彻底治好了。我再给你些养身子的药。毕竟连续感冒两回,总归有些损耗,得补补。”补好身子,反正便宜不了外人。
  “约翰呢?他也熟门熟路了,便让他去邦德街店里取些药,”爱丽丝停下话头,“或者你跟我回家坐坐?家里也备了些草药。”
  “不用了,爱丽丝小姐,我身体并无不适。”他拒绝。
  “先生,关于身体的事,请不要质疑专业人士的意见,还是听我的吧。”亏不了他。
  “那让约翰去吧。”看着面前小姐真诚的眼睛,里面似乎藏着些关心,艾德里安莫兰到底松口。
  “能去你家坐会儿吗?先生。我今天忙碌一天,连口水都没得喝。”爱丽丝说着叹口气。
  顺着她的话,男人视线不自觉落到她依然润泽的红唇上,看不出什么,却也答应下来:“正好我吩咐约翰去取药,他在家里。”
  这次有主人领路邀请,爱丽丝畅通无阻进入这幢提供给教区长居住的宅子。
  男人把她引到起居室,罕见有些窘迫。家里几乎无人做客,他又惯常待在二楼,只约翰一个仆从,便没让他打扫得太勤。
  起居室里并无爱丽丝小姐家中店里常见的鲜花,也没有什么待客的精致茶具。更何况,在伦敦这样的工业城市里,只要一天不擦拭一番,家具上便会有肉眼可见的灰尘。
  “约翰,给爱丽丝小姐倒杯水,再取块毯子来。”他进门先吩咐道,想用毯子给一看就精致惯了的小姐遮挡下灰尘再坐。
  “先生,您之前说有灰让我洗了,这天气,还没干呢。”约翰看看爱丽丝,又看看艾德里安莫兰,有些为难。
  “这……”
  男人还要说话,被爱丽丝打断:“艾德里安先生,不用费心了,让约翰先去取药吧。”说着她直接叫仆从过来,又报出一串药材名称,让他去邦德街取。
  取药这件事,约翰已经轻车熟路,闻言把倒来的水连托盘一起放在茶几上,也没等自家先生意见,便自顾自应下出门去邦德街了。
  看着面前确实无处落座的起居室,男人小声道:“爱丽丝小姐,要去楼上坐坐吗?”那声音,也不知是想邀请还是干脆希望无人听见。
  “好啊。”面前小姐却一点儿也不体谅他,答得清脆响亮。
  领着爱丽丝到了二楼,艾德里安莫兰本想把人带进卧房旁的书房。
  她却不如他愿,在卧房门边不走了:“先生,不邀请我在二楼参观参观吗?”
  “小姐,您对这里已经够熟悉了。”男人有些无奈道,“我想不必再参观了。”
  “加上这回,总共只来过三次,也只进过这间屋子,不及我对艾德里安先生熟悉。”爱丽丝一副光明正大调戏人的样子。
  不知该怎么回答,男人索性自己直接进了书房,把放有水杯的托盘放下,翻开手里圣经就读起来。
  “艾德里安先生,这可不是待客之道。”爱丽丝跟着他进了书房,拿起水杯看着他浅浅啜饮。
  见男人不理她,便也去书架上随便拿了本书,翻开坐他对面。
  艾德里安莫兰总觉得对面有道不容忽视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流连,让他脑子一片空白,手中书页迟迟没有翻动。
  这样的刑罚一直到约翰回来才被解救。
  爱丽丝用取来药材制好调养的药,又同宅子主人一起吃了顿便餐,伦敦的天早一片漆黑。
  “小姐准备怎么回家?”主人问。
  “刚吃过饭,散散步。”客人答。
  “走吧,我送您回家。”男人望着院外马路上渐渐减少的行人。
  爱丽丝当然不会拒绝。
  白日喧闹的街巷安静下来。
  “艾德里安先生,你不会一路上都不打算同我说话吧?”
  “爱丽丝小姐想聊什么?”借着夜色掩盖,男人放松了许多,话里也自带些随意。
  “就聊聊你今天去旁的教区的事吧?”爱丽丝找了个男人能多说些的话题。
  没想到还是一句就结束了对话:“也没什么可说的,小姐。我去了圣詹姆斯教区和梅费尔教区,见了他们的主事人。这是一件好事,一件善事,很乐意就同意了。”
  在一个教区座堂教堂里开慈济药店这样一件事,被男人说得好似十分简单轻松。
  “先生,如果不是我诊脉发现你最近颇耗了心力,就险些骗过我啦。”爱丽丝打趣。
  “那您希望我说什么呢?说我费了多少口舌,做了多少事,花费怎样的力气推动这件事?”男人语气平静,“小姐,我不是什么唇舌灵巧的人,并不擅长用言语装饰自己。”
  “这我可不清楚。”爱丽丝瞥一眼男人张合的唇道。
  男人不知道自己为何无师自通意会了小姐的意思:“爱丽丝小姐!”
  好了,这下又不说话了。
  这些日子,爱丽丝忙着新店的事,男人白天除了在教堂里讲经布道,几乎没有出现。可一到晚间,她关店要回家,男人必然在慈济堂门口现身,等着送她。
  这天,在路上,男人聊起已经与伦敦城里大多教区说好了,随时可以去教堂建慈济药店。
  “那先生,你明天的时间可以留给我了吗?”
  “什么?”男人有些茫然,不明白话题怎么到了这里。
  “慈济药店生意太好,药材已经不够用了。最近接触这么多人,我也有些更有针对性的配药想法,可以陪我去给补充些药材吗?”
  男人的回答是第二天中午准时出现在慈济堂外。
  许多服用爱丽丝的药治好了时疫或是自己老毛病的病人,正纷纷围在店外感谢。被围在中间的小姐并不推拒,笑眯眯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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