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亲自交给太子殿下。”陈清彦说罢,一夹马腹,扬长而去。
  楚娴躲入茂密胡杨林中,换上一身寻常牧民装束,再打马钻出胡杨林之时,愕然发现陈清彦竟站在马前。
  “陈大人,为何而来?”
  “皇后,您要去哪?微臣愿随行。”
  “没有皇后,我只是庶人乌拉那拉楚娴。”
  “好,楚娴,你要去哪?”陈清彦抓紧她的缰绳。
  楚娴嘴角噙着玩味笑容:“我要去送死,难道你愿随我入地狱不成?”
  她就不信,仅凭与陈清彦那短短两年相守的浅薄情份,这个男人愿意为她舍生忘死。
  “我愿意。”
  楚娴愕然,近乎脱口而出的答案,令她无所适从。
  “陈清彦,这些年来,想必你已娶妻生子,成家立室,哪来的脸面说你愿意?你可曾考虑过你的妻儿?”
  世间男子果然都是一个贱相,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
  “我不曾娶妻,更无子嗣。房中只有一老仆。”
  “当年你我二人分开,各有难处,我不愿让你为难。”陈清彦欲言又止。
  此生若再抓不住机会,他与心爱之人再无可能厮守。
  楚娴凝眉盯着陈清彦,听懂他的欲言又止,当年那人定用皇权压迫陈清彦,迫使他离开她。
  陈清彦与陈家的恩怨纠葛,她也曾听说过,他曾立下毒誓,与陈家割席,此生永不入朝堂。
  可他却破了誓言,不但入朝为官,还成为陈家新任家主,将百年世家海宁陈氏一族,牢牢把控在股掌之间。
  “可..你不问问我要去哪吗?你如今位高权重,舍得放弃权势?”
  “娴儿,若非你在朝堂孤立无援,后族式微,我没那闲工夫入朝堂!”陈清彦直言不讳。
  “我不愿你为难,更不会眼睁睁看你被人欺辱,娴儿,别怕,我还没死,只要我不死,我定护你周全。”
  “陈清彦...”
  楚娴哽咽,久久不语,没想到最后关头,留在她身边之人,竟是陈清彦。
  “下辈子吧,我许你来生,这辈子我过得一塌糊涂,不愿再连累你。”
  “我此去,是要与年羹尧同归于尽,你不必随我送死,你先回去,若我能活着回来,我定去寻你,与你再续前缘。”
  “娴儿,无论死生契阔,我不会再离开你。”
  被陈清彦突兀握紧手掌,楚娴慌乱甩开他的手:“陈清彦,对不起,我此生已心如止水。”
  她已经被古代人折磨的爱无能,再不想为谁伤心难过。
  处理完与那人的爱恨情仇,她已剩下半条命,余生只想平静熬过,待咽气后,一睁眼就能回到熟悉的未来。
  楚娴丝毫不犹豫,翻身上马离开。
  自那日起,无论她身在何地,身后永远跟着一道孤寂身影。
  雍正五年五月十三,楚娴仰躺在一片塞上草原中,迎来三十岁生辰。
  “娴儿,生辰大吉。”
  陈清彦不知从哪弄来一碗长寿面,面上竟还有两个水煮蛋。
  “陈清彦,明日即将抵达抚远大将军府邸,我与年羹尧将有一场恶战,你不必再跟来。”
  陈清彦不语,只安静将长寿面递到她唇边。
  楚娴无奈接过筷子,默不作声将长寿面吃完,陈清彦执拗的程度,超乎她的想象。
  楚娴头大如斗,这些时日无论她怎么做,都无法甩开他。
  临近子夜,从莽莽草原腹地突兀出现一辆马车,马车内钻出两个黑衣刺客。
  楚娴握紧腰刀,已对频繁的刺杀不厌其烦。
  “尔等又是谁的走狗?报上名来!”
  “乱臣贼子祸国妖后,人人得而诛之,我等只是替天行道!”
  “好个替天行道。”楚娴嗤笑一声,从腰后取出火铳,三两下送那两个刺客下地狱。
  与此同时,紫禁城内却愁云惨雾,今日是皇后娘娘三十岁芳辰,按理说皇后生辰需举行千秋宴。
  可如今的紫禁城,再无皇后。
  “也不知皇后娘娘身在何处,不知过得可好..”苏培盛伤感不已。
  “没有皇后了,只有废后,你们所有人将我们姑娘当成踏脚石,如今利用完了,才来猫哭耗子假慈悲,做给谁看?”羡蓉咬牙切齿。
  “若有心,血滴子甚至连反贼秘葬的棺材都能挖出来鞭尸,姑娘一个大活人却在血滴子眼皮底下失踪,也不知你们到底安的什么狼子野心。”
  “哎呦,你可别再说姑娘不姑娘的,皇后永远都是皇后。”苏培盛忙不迭压低声音。
  “怕什么!皇帝若能苏醒,杀头的话我都能说一箩筐,没有皇后了,我们姑娘生死未卜,他到好,躺着就能被天下万民歌功颂德。”
  “苏培盛!我不伺候了!姑娘许我与春嬷嬷,还有景仁宫里所有伺候的奴仆可随时离开紫禁城。”
  “老娘不伺候了!”羡蓉说罢,将湿漉漉的帕子狠狠砸在金盆内,转身离去。
  “哎呦,你们一个个的都难伺候,万岁爷呜呜呜..您若再不醒,皇后娘娘该怎么办啊?这个月已有十几波刺客秘密前往西北了。”
  苏培盛跪坐在万岁爷龙榻前伺候,正抹泪,忽而眼前压下一道黑影。
  .....
  军机处内,自从四哥病倒,皇后监军离京,怡亲王胤祥不曾再离开紫禁城半步,吃喝拉撒全在军机处里。
  “王爷,廉亲王一党纠集江南学子,仍在国子监闹事。”
  “哎,将这件事告诉八嫂,八嫂自会处理,若八嫂处理不了,将阿其那与塞思黑圈禁入宗人府,不必再留情面。”
  胤祥头疼欲裂,八哥一党近来愈发猖狂,若非看在八嫂的面子上,八哥早不知被赐死几回。
  胤祥忍无可忍,决定违背对四嫂的承诺,将兴风作浪的八哥绳之以法。
  “王爷,抚远大将军年羹尧串联朝臣推举年贵妃为继后一事愈演愈烈,这回该如何寻理由婉拒?”
  “年氏一族在军中盘根错节,朝堂上更是振臂一呼,从者如云。”
  “太子年幼,太子母族式微,如何能撑起外戚屏障?”
  “不可!张廷玉,无论如何都不能妄立继后,除非..”胤祥叹息。
  除非四哥驾崩,为了稳定朝政,否则皇后只能是那拉氏,否则四哥若知晓,不知会为四嫂作出如何疯狂的举动。
  “除非朕驾崩!”
  窗外传来低沉怒喝,重臣们愕然看向朱门口,竟看见面色惨白的万岁爷在奴才搀扶下,缓缓踏入军机处。
  “四哥!您终于醒了。”胤祥曲膝匍匐在四哥脚下,肩膀一瞬间佝偻,累的直不起腰来。
  闻讯而来的三位皇子这几个月来担惊受怕,此时终于找到主心骨,在顾不得什么皇家体统颜面,抱着汗阿玛低声抽泣。
  “汗阿玛,儿臣要额娘,额娘在哪?”五阿哥弘昼哭得撕心裂肺,鼻涕眼泪蹭满汗阿玛龙袍。
  胤禛满眼愧疚,将三个皇子抱在怀中,无声啜泣。
  是夜,年家全族二百三十一口,悉数秘密赐死,内务府总管大臣年希尧在最后一刻放出飞鸽传书,眼睁睁看着那只飞鸽被射杀。
  盛极一时的年党,一夜间灭门。
  第二日一早,后宫嫔妃分成两派,在贵妃宋氏与年贵妃带领下,连夜聚集于养心殿外。
  年贵妃有强大娘家撑腰,自是要压贵妃宋氏一头,遂领着后宫嫔妃踏入养心殿内面见万岁爷。
  宋氏毕竟是皇后身边的心腹,此时见到万岁爷阴鸷面容,登时心底突突跳,赶忙放慢脚步。
  “万岁爷,臣妾听闻您龙体已痊愈...”
  年氏满眼娇羞,施施然盈盈衣摆。
  噗呲一声,刀光剑影中,年贵妃血淋淋的人头骨碌碌滚落到宋氏脚下。
  宋氏强忍着恐惧,抬起花盆底鞋,一脚踩住年贵妃死不瞑目的脑袋。
  “万岁爷,您终于醒了,臣妾求您将皇后娘娘迎回紫禁城。”宋氏浑身颤抖,哆哆嗦嗦匍匐在血海中。
  “臣妾不服,皇后无过错,为何废后!臣妾要为皇后娘娘陈情。”
  在场的嫔妃们见宋贵妃为皇后求情,一时没了主意,纷纷跟着宋氏匍匐在地,为废后求情。
  充斥血腥气息的养心殿内,只剩下一众嫔妃磕头之声。
  一众出身勋贵大族的满军旗嫔妃却不曾下跪。
  这些嫔妃都有从龙之功,熹妃钮祜禄氏更是潜邸家臣出身,自是不会跌份的为废后求情。
  皇帝一手撑剑,剑上血迹尚未干涸,垂首沉默不语。
  此时皇帝忽而冷笑一声:“未跪者,杀!”
  场间七八个仗着娘家势力与太后撑腰的嫔妃吓得跪伏在地,哭嚎求饶。
  “万岁爷,那是..那是您钦封的熹妃钮祜禄氏啊!”苏培盛咬重钮祜禄氏这几个字眼。
  新帝登基没多久,为笼络前朝勋贵,册封了不少勋贵女子。
  熹妃钮祜禄氏就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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