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此时那陈三公子一身月白猎装,正执鞭站在她面前。
  “公子,我...”楚娴哑口无言。
  “我想回家拿衣衫,可没腰牌出不去角门,只能钻狗洞..”楚娴战战兢兢回答。
  “你想死?再敢扯谎,你和你的孩子一起去死!”陈景清扬鞭吓唬那小厨娘。
  “就是..其实我怕大公子报复,我不敢待在隅园里。”楚娴绞尽脑汁想出一条勉强能站稳脚跟的借口。
  “怎么?我大哥刁难你?你放心,他不敢来青松院闹事。”陈景清眸
  中戾气一闪而逝。
  “公子,我怕..”
  楚娴从袖中取出一只金镯子,今儿在小厨房里做糕点之时,那金镯子由一名挑水的婆子送到她面前。
  “今晨有人给我送来这金镯子,说若去什么橙院伺候,月钱翻倍,我害怕,公子,大公子今日能送镯子,明日指不定就能送来砒霜鹤顶红。”
  “我只是个粗鄙的乡野妇人,胳膊肘如何能拧过大腿,求公子给条活路。”
  楚娴小心翼翼将金镯子放在陈三公子脚下,眼前一花,那金镯子被马鞭抽得滚落到拴马柱旁。
  “废物,青松院何时成了窑子,旁人想来就来?”
  一众仆从匍匐在地。
  “公子息怒,奴定会彻查此事。”长随青溪冷汗涔涔求饶。
  “不必怕他,有我在,没人敢在青松院动你一根发丝。”陈景清俯身,亲自将那哆哆嗦嗦鹌鹑似的小厨娘搀扶起来。
  “多谢公子。”楚娴心中叫苦不迭,今日怕是无法从隅园逃离。
  “三公子,可否..可否容我回家歇息几日,稚子近来总是夜啼不止,恐怕会冲撞贵客歇息。”
  楚娴并未扯谎,昨儿夜里晖儿不知为何啼哭半宿,她胆战心惊安抚许久,无奈之下,将小家伙抱在怀里一整晚,才勉强止住哭声。
  陈景清蹙眉,雍亲王最不喜喧哗嘈杂,若婴孩啼哭声惊扰雍亲王,他定会不悦。
  沉吟片刻,陈景清点头允准:“我准你回去,但每日糕点必须准时送来,青鹤,送她回去。”
  “多谢公子!”楚娴如蒙大赦,险些喜极而泣。
  毕恭毕敬目送陈三公子离开,小厮唤来两个婆子。
  “青鹤小哥,舍妹在后罩房内住几日,也好提前帮我准备糕点佐料。”
  “贵客没那么快离开隅园,这些时日,你辛苦些吧,回头我与公子提一嘴,涨你月钱。”
  “多谢青鹤小哥,多谢。”楚娴千恩万谢之后,急急忙忙踏入马车内。
  马车从角门离开隅园,楚娴胆战心惊,蜷缩在马车一角,甚至不敢靠近马车窗,怕一掀开马车窗子,看到熟悉的阴鸷面容站在窗外。
  清风袭来,掀开马车帘子一角,楚娴伸手挡住刺目晨曦,忽而瞧见微服的八爷打马迎面而来。
  八爷来了,他定是来寻婉凝的,婉凝不必再陪着她风餐露宿,颠沛流离。
  楚娴喜极而泣。
  往后余生,她身边只剩下小阿哥作伴。
  马车行至一处深巷内,楚娴从发髻取下一支木簪,隔着帕子轻旋木簪,不动声色靠近马车外那两个婆子。
  待马车再次从深巷驶出,马车前头只坐着个穿粗布麻衣的褴褛妇人,妇人怀中抱着酣然入睡的小婴孩。
  楚娴将马车绕到南城深巷集市,抱着小阿哥折返回小院。
  那人定不会在那座小院守株待兔,她只要悄悄回到小院,躲在小院地窖中,直到那人离开海宁县。
  她与婉凝买下小院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在东屋挖出一间藏身的密室,密室内囤积二人可消耗半年的干粮。
  只要躲进密室内,没人会找到她和孩子。
  后罩房内,婉凝坐在水井边,正卖力搓洗小晖儿的衣衫。
  身侧笋凳似乎有人落座,婉凝并未抬头,继续搓揉衣衫。
  “稍等,先来后到,请容我将这些衣衫洗干净。”
  婉凝低头,将粗糙皲裂的双手捧到面前,从前引以为美的长指甲剪短,指缝里满是灰泥。怎么抠都抠不干净。
  有钱有势好,隅园里奴仆洗衣都能用香胰子。
  婉凝小心翼翼将指甲戳进胰子里,将指缝里的灰泥一点点洗去。
  眼泪啪嗒啪嗒无端落下,担心被人瞧见笑话,婉凝下意识抬手擦泪,满眼辛辣酸涩。
  “哎呦,疼..疼死我了呜呜呜...”她忘记满手都是胰子水,胰子水揉进眼里,呛得眼泪汪汪。
  脸颊上一阵凉意,身侧之人正帮她擦拭眼睛,婉凝闭紧眼睛,连连道谢:“多谢这位婶子,我自己来吧,我自己来即可。”
  她抬手去接帕子,忽而手腕被攥紧,整个人被拽入坚实怀抱。
  她下意识想挣扎,却察觉到熟悉的气息,愣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呆愣愣闭眼,由着胤禩为她擦干净眼泪,婉凝仍是紧闭双眼,不知该如何面对胤禩。
  猝不及防间,她脚下腾空,被胤禩拦腰抱起,扛在肩上。
  “四哥,我先回京,告辞。”
  站在廊下的胤禛心内五味杂陈,若提早半个时辰归来,他也能带着妻儿归家。
  羡慕八弟夫妻团聚,他的妻儿又在何处?
  陈景清匆匆赶来后罩房,惊闻八贝勒将厨娘的姑子带走那一瞬,他眼前一黑,险些跌坐在地。
  八爷身边的仆从对那女子的身份讳莫如深,八爷甚至立即带着那女子赶回京城。
  可雍亲王却依旧留在隅园内,这一瞬,陈景清如遭雷击。
  那厨娘到底是谁?
  “青鹤!厨娘在何处?立即将她请回隅园。”
  小厮吓得面色煞白,拔腿去寻厨娘,却带会噩耗,婆子将厨娘弄丢了。
  陈景清不敢声张,擦干净额前冷汗,秘密让人在城内搜寻厨娘踪迹。
  是夜,楚娴摸黑回到小院内,趁夜躲进漆黑厨房里,正准备熬煮些米粥充饥,竟瞧见灶台前蜷缩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陈夫子..”楚娴抱紧小阿哥,怯生生唤一句。
  “娴姑娘,你回来了!”
  陈清彦激动站起身来,想要上前,却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
  咕噜噜的声响突兀响起,楚娴揉着咕咕叫的肚子,尴尬一笑。
  厨房里燃起昏暗烛火,楚娴抱着小阿哥,坐在灶膛前生火,陈清彦站在灶台前熬粥。
  “前两日有学生送来束脩礼,有咸肉和鸡蛋、熏肉、火腿、红枣花生,我去拿。”
  “陈夫子,不必如此客气,我喝些清粥即可。”
  “你稍坐片刻。”陈清彦起身,焦急冲出门外,慌不择路,脚下被门槛绊住,跌坐在地。
  “陈夫子小心!”楚娴再要提醒,已来不及,赶忙起身将陈夫子搀扶起来。
  “娴姑娘,你..你若想离开海宁县,我可助你一臂之力。”陈清彦鼓足勇气开口,垂首不敢看她的眼睛,他知道自己卑劣的趁人之危。
  楚娴愕然,陈夫子对她有意,她岂会迟钝的完全看不出。
  只是有些感情注定无法回应,她此生不会再为任何人动情。
  “陈夫子,想必你已知晓我满口谎言,我是逃出来的,您还是别管我了,我怕连累夫子。”
  陈清彦坚定摇头:“娴姑娘,想必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思,你若愿意,我愿带你离开海宁县,余生照顾好你,定不会再让你伤心逃离。”
  “陈夫子...”楚娴无奈轻叹:“想必你知道我夫家权势滔天,你不怕吗?”
  陈清彦淡然一笑:“我既不考功名,又不醉心银钱,他能奈我何?我可带你回乡下避世,此生与你厮守,一生一世一双人。”
  “夫子学富五车,若不考取功名,岂不埋没才学,男子三妻四妾是荣耀,夫子难道不动心娇妻美妾在怀?”
  陈清彦目光灼灼看向她:“娴姑娘,我此生定不辜负你,我不要别的女子,只要你。”
  楚娴语塞,眼下她需尽快逃离海宁县,她的确需要帮手,犹豫再三,她决定利用陈清彦离开海宁县,再找借口脱身。
  “好,陈夫子若不嫌弃我带着孩子,我愿意跟着陈夫子。”
  权且死马当活马医吧,她必须不计代价逃出海宁县。
  第二日一早,张夫子愕然瞧见陈夫子将一应物件搬到隔壁院。
  “清彦兄,你是不是疯了?娴姑娘不会再回来,你搬去她的院子做甚?睹物思人吗?难道你为肖想旁人妻,此生不成家立业?”
  “刻功兄,我决定离开这伤心地,今后书院交给你打理。束脩银子我不与你分账。”
  “你!不是分账的问题,你..你气死我了,那是旁人的妻子,枉你饱读圣贤书。”
  陈清彦拱手作揖:“抱歉,刻功兄,今后书院全权由你来打理,这几日,我会离开海宁县。”
  “你,哎..你若哪一日想明白,可随时回来。”
  陈清彦再拱手,与昔日同窗挚友道别。
  一墙之隔,楚娴怀中抱着熟睡的小阿哥,怅然良久,愈发愧疚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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