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娴儿,我能感觉到孩子在一点点离开我,我对不起孩子..也对不起胤禩,我没保护好我与他的孩子,也背弃了与他白头偕老的承诺。”
  “对不起,还有你,我只能陪你到这了。”
  婉凝正痛苦蹙眉,冷不丁撞见娴儿猩红的眸子,登时吓得噤声。
  “娴儿..别啊,求你了,别在这时候犯病啊...”
  “娴儿..”婉凝面露悲戚,绝望落泪。
  完了,今日她与娴儿难道真要双双殒命在潭柘山?
  正怅然间,耳畔传来凄厉冷笑,婉凝吓得魂飞魄散,手中一空,神智不清的娴儿竟将她手中弯弓夺走。
  只听咻咻咻三道箭啸,两道女子哀嚎声传来。
  “婉儿,晓娴!!”一道哀婉的男子声音传来。
  眼前寒芒一闪,婉凝忍着腹部剧痛,横剑挡在娴儿身前。
  “对不住,我姐姐疯症犯了。”婉凝目光愕然,落在躺在地上身怀六甲的女尸与鹅黄夹袄少女的尸体,满眼愧疚。
  “你们该死!”武夫模样的虬髯男子怒吼着抡起长刀冲过来。
  “对不住了,兄弟,冤有头债有主,你记住来寻我索命。”婉凝咬牙将男子斩杀。
  此时她痛苦捂着肚子,屈膝半跪在地上。
  “娴儿,求你了,乖乖换上她的衣衫,快些,他们快追来了。”
  婉凝语气染着无助哭腔。
  娴儿出月子之后,服下最后一味解药,疯症即可痊愈。
  四贝勒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娴儿再发病。
  否则将会落下终其一身都无法彻底治愈的病根。
  此刻娴儿安静的就像失去魂魄的木偶,乖乖任由她摆布。
  婉凝疼得半跪在地上,将女尸的衣衫与娴儿的衣衫调换,又脱下自己的衣衫,与那鹅黄夹袄的尸首调包。
  直到将两具女尸踹下陡峭险峰,婉凝眼前一黑,险些昏厥。
  她不敢失去意识,只狠狠用指甲将手背戳出血洞来,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二人重新藏身回石缝中没多久,婉凝绷紧身子。
  细碎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婉凝满眼惊恐捂紧娴儿的嘴巴,就怕娴儿叫出声来。
  待看清楚来人,婉凝满眼雀跃,竟是胤禩安排的护卫提前赶来营救。
  她正要呼叫,却被娴儿死死捂紧嘴巴。
  婉凝满眼疑惑,却见娴儿目光死死盯着那护卫脚下皂靴。
  黄沙!
  婉凝如遭雷击,若护卫从山下捷径赶来,该是满脚黑泥才是,怎么会是黄沙?
  即便他先赶到武僧院,脚下沾染武僧院前练功的黄沙,脚下也该夹杂黑泥黄沙才对。
  若只有黄沙,说明他并非从山下赶来,而是始终躲在武僧院。
  婉凝登时毛骨悚然,一时分不清护卫到底是来杀她的,还是来杀娴儿的。
  胤禩戕害娴儿一事,从来都是默许态度,心底指不定还希望娴儿出意外,最好逼得四贝勒为娴儿殉情,他趁机剪除最强劲的夺嫡对手。
  婉凝愧疚垂泪,娴儿是信任她,才来潭柘山,娴儿担心她的安危,才会不顾身怀六甲,前来营救她。
  没想到胤禩再次利用她戕害娴儿。
  她忍泪将娴儿护在身后,无论如何,即便她不当胤禩的福晋,也绝不能让娴儿母子出任何意外。
  腹痛如绞,婉凝万念俱灰,若非胤禩背信弃义,也不会害得她腹中孩子惨死。
  她的孩子已然惨死,若再害得娴儿保不住孩子,她万死难赎。
  熬走那护卫,没过一会儿,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婉凝警惕的不再发声,来人竟是娴儿身边伺候的小太监。
  有过前车之鉴,婉凝并未立即呼救,而是暗中窥视那小太监的举动。
  待看到小太监鞋履上的黄沙,婉凝无助落泪。
  忽地脸颊传来冰冷触感,婉凝泪眼汪汪看向娴儿,竟见娴儿满眼愧疚。
  “四福晋,大事不妙啊!费扬古大人病逝了!请您节哀!”
  婉凝满眼惊恐,再要去捂娴儿的耳朵,已为时已晚。
  楚娴如遭雷击,一看婉凝慌张的神色,就知道小太监说的噩耗并非虚言。
  二人相顾落泪,直到暮色四合,林中再无旁人,婉凝哽咽开口。
  “娴儿,胤禩与四贝勒都不在京,我怕保不住你们母子。”
  “除了你,我谁都不信。”
  “娴儿,要不我们离开京城,我不当八福晋,你也不当四福晋,可好?”
  “婉凝,告诉我,我阿玛何时过身的?”楚娴悲戚落泪。
  “就..就在我与胤禩大婚第二日,你阿玛在汤泉行宫过身,担心你受不住打击,你兄长和四贝勒决定秘不发丧,将你阿玛秘密送回盛京祖坟,与你额娘合葬。”
  楚娴暗自垂泪,将白手绢扎额前,为阿玛守孝。
  “娴儿,你节哀,你阿玛已离世,你腹中的小阿哥更不能出差池,否则你阿玛定无法瞑目。”
  “四贝勒...其实是以半子身份,为你阿玛扶灵去了,对不起,我担心你的安危,又骗了你。”
  “别再提他。”
  楚娴心如死灰,与那人在一起,似乎总是永无止境的欺瞒与谎言。
  他永远不顾及她的想法,一意孤行为她做决定,甚至害她错过与阿玛见最后一面。
  楚娴擦干眼泪,与其日日活在谎言中,待十年后一无所有,倒不如提前离开。
  她已失去阿玛,再不能失去腹中的孩子。
  楚娴痛定思痛,决定长痛不如短痛。
  “婉凝,我想离开京城,我想带着孩子离开这。”
  “走,我与你一起走,我恨死胤禩了,他害死了我的孩子呜呜..”
  “不瞒你说,我方才将那两具尸首丢入崖下冒充是你我二人,只是不知能瞒多久,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
  “找到了!找到福晋与八福晋的尸首...呜呜呜呜...”不远处的密林传来穗青痛哭声。
  “什么!”桂嬷嬷悲戚痛呼。
  一群人手忙脚乱往山涧下方狂奔而去。
  待万籁俱寂,楚娴搀扶婉凝离开石缝,在林边寻到一辆简陋牛车。
  婉凝在牛车边放下一块碎金,二人躲入马车
  内。
  竟在牛车内隐秘的小柜子里发现两份女子的路引。
  “娴儿,我们走吧,他们不会回来了。”婉凝愧疚盯着路引上陆静娴与郑婉莹的名字。
  方才那武夫口中喊的就是晓娴与婉儿。
  “好,你先将这药丸服下再说。”楚娴取出一颗温养身子的药丸,递到婉凝唇边。
  婉凝接过药丸,仰头服下,俄而茫然看向前路:“娴儿,我们去哪?”
  楚娴盯着路引沉默许久:“我们先去买个伺候的婆子,再去苏州,去晓娴与婉莹的家乡,我们欠她们一句道歉。”
  “道什么歉?路引上不是都说了,她们祖籍在杭州府海宁县,幼年随父母迁居往苏州。”
  “那就去海宁县吧,今后你就是婉莹,我当晓娴。”
  “好,你我姐妹相称,正好。”
  “我们立即去运河渡头,顺便买个仆妇。”
  “都依你。”婉凝捂着闷痛的肚子,暗自垂泪。
  二人到牙行买下两个忠厚老实的婆子,又重金聘请三名稳婆。
  将一应物什准备妥当之后,楚娴与婉凝踏上南下的楼船。
  正月十五清晨,婉凝站在满是血腥气息的楼船厢房里,抖如筛糠。
  “稳婆,到底怎么回事?为何疼两日都生不下来?”
  “你们倒是想想法子!她快撑不住了!”
  “姑娘您稍安勿躁,头一胎就是这般折腾的,胎头方才已下来不少,估摸着晚膳之前,孩子就能平安落地。”
  稳婆满手染血,婉凝看得心惊肉跳,腿肚子直哆嗦。
  “什么!还要等到晚膳!哎哎哎,你们多想想办法!”婉凝端过婆子递来的参汤,递到有气无力的娴儿面前。
  “婉凝,若我有三长两短,可否..可否帮我照顾小阿哥,待他年满十岁,再..”
  “说什么胡话,你多喝点参汤,别说话了,省省力气生孩子。”
  婉凝哽咽着将参汤灌入娴儿口中。
  随着娴儿断断续续的痛呼声传来,婉凝吓得寸步不敢离开。
  临近酉时,三个稳婆围在床榻前。
  “出来了,夫人,您再使把力气,我已瞧见孩子的脑袋。”
  楚娴抓紧婉凝的手腕,随着阵痛调息。
  “娴儿,快些,小阿哥在你腹中待太久,身上肌肤都青紫了。”婉凝不安提醒。
  话音未落,竟听娴儿声嘶力竭惊呼起来。
  “哇哇哇哇哇....”
  嘹亮婴孩啼哭声传来,所有人都松一口气。
  “恭喜夫人,您且看清了,是个俊俏的小公子。”稳婆将脐带未剪断,浑身裹着血迹与胎脂的小家伙抱到楚娴面前。
  楚娴有气无力绽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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